第二日开始，每餐，皇帝都来陪她，和她一道用膳。皇帝特意从宫外请了会褚国菜的厨子，变着法子做她习惯的口味。

还有曦州城里他们光顾过的那家酒楼。那日她刚到曦州，对店里的牛乳茶赞不绝口，如今那专门烹煮乳茶的师傅也被请进了宫里。

她心情好点的时候会喊他玄清，心情差的时候只称呼他陛下。不管玄清也好陛下也罢，她能够留在自己身边，他已知足。至于旁的，来日方长。

十日后，褚国使团来访。

内官缓缓进来，小声禀报道：“陛下，褚国的使者到了。”

“走，去迎接远客~”

看得出，他心情极好，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褚阑意被带到大殿，正负手而立于中央，玄清看到来人明显一惊，瞬间恢复正常。

“没想到宁王殿下竟然亲自出使，朕有失远迎！”

他笑着赐座，而后自己才落座。

“这是我大褚的答复国书，请陛下过目吧！”

宁王冷肃着脸将手中的帖子交于内官呈递上去。

玄清好心情的打开来看，脸色却渐至冷下，他合上国书，有些不可思议道：“贵国什么意思？”

“陛下看不懂吗？”宁王冷冷道。

“朕还真看不懂，如此划算的交易，为何会拒绝？王爷您一向精于算计，如此明显的好事不用朕再多说了吧？还是你们的新皇畏惧太傅？”

“实不相瞒，这正是本王的想法！”

“那朕更看不懂了！你不是已经弃了她吗？”

玄清起身，走近，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陛下已经妻妾好几人，本王认为没必要执拗于一个异国女子！”

褚阑意眉眼冷肃，语气听不出多少客气。

“如今你已扶新皇上位，曲家为他殊死拼杀守着北境，朝中重臣都拥戴他。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云小姐与你而言，已经没了利用价值。朕心悦她已久，王爷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朕。朕的诚意可是很足的。”

玄清并不在意，继续道。

“本王劝陛下及时断了这念想！国书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我大褚不会拿一个女子的姻缘来换和平，国土只靠男儿守护！”

“王爷真会说笑，那西境镇守的曲蓁蓁，不是女子？看来北境确实钳制了你们大部分兵力，褚玉瑾连自己的未来皇后都放出来了，那更应答应了这求亲才是，难道真的不怕朕攻打边境吗？”

玄清捏着那封国书，手指细细摩挲着，眼中闪过一丝强有力的试探。

“陛下才会说笑，皇后带兵纯属她个人喜好，扯不上褚国的兵力问题。她骁勇善战，同样能守江卫土，岂分男女？如若陛下想要背信弃义，那本王定会亲自上阵迎敌！”

北境战事推进顺利，兵力尚有富足。如若西境开战，为了她，他心甘情愿披甲上阵。

“是，咱们是有契约，五年和平。而一个云清舒便能换二十年和平，朕还是劝王爷好生思量思量。”

玄清继续试探。他继位不过半年，虽说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但到底是根基不够稳固。当初得宁王一臂之力，许了友好盟约。如今，确实不是开战的好时机，一旦开战，对彼此都不利。

而褚阑意能亲自出使，可见云清舒在他心里的位置，原来他以为他的舍弃，竟只是以为而已。

可他又不想就这么放弃她。想要再搏一搏余地。

“陛下不必多言，云小姐在何处，请带本王去见她！”

“王爷远道而来，如此贵客，理应盛情款待才是。来人，先送王爷下去歇息，晚宴朕为王爷接风洗尘！”

二人不欢而散。

晚间，夏国皇帝携众臣设宴盛情款待宁王，歌舞酒罢，已近半夜。

翌日，宁王再次要求见云清舒。

“云小姐在何处？”

“王爷，还真不巧，云小姐嫌宫里闷得慌，昨儿个悄悄溜出宫去了，她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朕不可能随时看得住。”

“你觉得本王会信吗？”宁王冷笑一声。

“信不信由你，既然贵国拒绝了和亲，云小姐便是自由之身，她想去哪里，朕好像也管不了。”

玄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陛下，本王劝你别耍这些小心思，你还是不够了解舒儿，她是不会甘心屈居这深宫后院的！”

宁王同样试探道。

“王爷既然如此了解她，如何放任她从褚国的京都一路跑到了边境，又心甘情愿被朕接进了皇宫？

她来的时候明显有心事，朕便猜到与你有了隔阂。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千里寻人？

人啊，怜取眼前人才最重要，你既不珍惜，让与朕又如何？朕自会视若珍宝，永不相弃！”

“陛下还是收起不该有的心思罢！本王的人岂有相让之理！本王再问一遍，云小姐身在何处？”

宁王明显愠怒。

“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云小姐调皮，已经出宫了，你若不信，大可找人问去！”

玄清说罢，转身离开，徒留褚阑意一人杵在原地。

御清殿内，玄清立在窗边，望着浩瀚天空下那一轮弯月，已有半个时辰。

一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和脚下的地砖上。他抬手接住，皎皎月色便乖顺的盛在手中。

他用力一握，想要将此藏进手心。

可惜，手心空空如也。

而她正是他心中的月，润泽着不为人知的血腥和阴暗。

踏着尸山血海，走上至高之位，他重权在握，掌万民生死，他得到了应有的一切。

如今，他的月亮就在眼前，他的私欲早已燎原，他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他的月亮似乎并不开心，她失去了如玉的光泽，在他编织的天空里，黯淡无光。

……

她何尝不似这天上的月。

只能仰望，无法拥有……

云清舒对他无意，即便他将人强行留下，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也是惘然。

他喜欢的是那个有思想有灵魂、光彩熠熠的女子，而不是要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乘着月色，他去了纤云殿。

“你是同意放我走了？”

云清舒将他纠结痛苦又无奈的表情尽收眼底，小心翼翼确认道。

“嗯，你想出宫便出宫吧，我不再阻挠你了……”

他睁开双眼，恢复了浅笑。

云清舒看着他半晌，连日来不曾舒展的黛眉，弯如今夜的月。

“玄清，谢谢你！”

她笑了，虽然只是浅浅一笑，与他而言，已胜过世间所有。

只要她不属于他，她便是他最爱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该痛苦还是欣慰。

“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出宫，以后山长水阔，再相见的机会怕是少了，今夜可否再让我陪你一晚，以玄清的身份？”

云清舒恢复清亮的眸色，重重点了点头。

棋子落灯花，琴声思悠扬。

寝殿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

云清舒终于抵不住强撑的困意，倒在了小桌上。玄清绕过七弦琴，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放到榻上，再拉过貂裘锦被，给她盖好。

他在榻边端坐半晌后，轻声轻脚走了出去。

他的月亮啊，自此不再属于他……

朕的小月亮啊，愿你一世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