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披着厚毛巾的花颜，活像个洋娃娃。

半湿不干的头发，肤如凝脂，薄唇粉嫩。

就和杰斯初次见她时一样，稍微一用力，就会碰碎。

张叔在客房里休息。

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相顾无言。

杰斯害怕花颜会无聊，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液晶电视。

好巧不巧，电视里正在播报：萧敛庭贿赂官员一案的最新进展。

杰斯心虚地看了眼花颜，正好与她眼神对上。

新闻倒是没让花颜有多在意，她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为什么没来找过我？”

杰斯垂眸，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我说过，我不怪你，是真的不怪你，错的是萧家。我们都只是其中的棋子。”

“不是那么简单的，”杰斯表情少有的严肃。

“也许在你眼中，这个世界非黑即白，只有对和错，但是于我而言，活着的首要目标：就是报仇。”

“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花颜蓦然提高嗓音：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就不会还活着。五年前，我们萧家所有人，都会死。”

杰斯无奈地笑了笑，“现在结果还不是一样，我姐是不会放弃的。”

“不一定。”

花颜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一字一句地说：

“账单现在在我手上，我会让两家的恩怨，就此做出了结。”

“什么？！”

杰斯豁然起身，快步走至花颜身前，焦急问道：

“还有谁知道这个事情？”

“现在应该所有人都知道了。”

花颜淡淡道。

全然没有一点紧张感。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困在那座别墅整整五年，现在的她，如同脱缰野马。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

“天哪~”

杰斯时常会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无力。

但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

眼前这个傻丫头，做了一件他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萧俊雄和他爸，都是老谋深算的人。

合作许久，从不会用电子的东西记录。

老一辈的人，都遵循“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准则。

所以除了极亲近的人，别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这层关系。

他们一个负责研制药物，一个负责在海外兜售。

客源，药的配置，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而他爸的死，也是因为萧俊雄背叛在先，偷走账本导致的。

萧俊雄靠着账本，将药品批量化生产，赚了一笔又一笔黑钱，后来才有的萧氏集团。

而他爸，带着阴郁悔恨，离开了人世。

林家一夜之间，从神坛跌至深渊。

从小到大，他姐林悠受尽了各种人情冷暖，这也造就了她后面扭曲的性格。

而他同样背负着这个仇恨感，压得透不过气。

五年前，是林悠第一次展开复仇。

结果因为杰斯的意气用事，差点败露。

他为了让林悠收手，前去自首。

没想到花颜会出庭，为他作证......

时至今日，林氏药业越来越壮大，林悠也变得越来越暴戾。

她不断利用社会上被遗忘的人群，做新药实验，再兜售给不明机构。

赚了钱，就从外国采购军火模型，重新改良设计，各种倒卖，以小博大。

上头派人调查，她就软硬兼施，不是贿赂就是威胁。

杰斯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车祸案结束，林氏逐渐收回和圣罗莎的合作，转向其它行业。

他就开始学习做心理医生，低价治疗流沙实验的病人，想要借此减轻，她姐犯下的罪孽。

他本以为对萧家的报复，已经告一段落。

没想到林悠一直都没放弃。

不仅要萧俊雄死，还要萧氏一无所有。

她的恨意，比他想象中，要深重得多。

“花颜，我姐会杀了你的。”

杰斯说出他觉得最为可怕的话，不禁打了个寒噤。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

说不害怕是假的。

五年来，她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

她妈上身捅了个大洞，血肉模糊，不断在地上挣扎着向她求救。

不远处，继父萧俊雄，身体四分五裂，散落在角落，一言不发。

她已经被折磨得快疯了。

杰斯起身，整个人泄了力，重重往花颜旁边一坐。

许久他才开口：

“你打算怎么做？”

花颜把自己窝进毛巾里，瘦瘦小小的一坨。

“和五年前一样，我会出庭，账本也会作为证物，交给警方......”

“你这是徒劳，从你哥被抓那一刻开始，我姐早就打点好了一切，账本前一秒交出去，下一秒就会到我姐手上。”

“我就是要她拿到手，不只是她，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人手一份。”

她要发动舆论的力量，推翻资本。

光是用听的，都知道这个计划，有多疯狂。

这背后会牵动到的人，数以万计。

心脏久违地阵阵抽痛，花颜却一点都不难受。

这是激动的表现，很快，她就可以从这场仇恨中脱离。

想到这里，她眼眸明亮，身体好像也在发热。

毛巾滑落，她一把抓住杰斯的手，“你会帮我的，对吗？”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

“真是废物！连个账本都找不到。”

林悠教训手下，从来不留情面。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弟能让她正眼看一下，别人她都视作蝼蚁，只想着如何践踏他们。

喜怒无常的她，一转眼又恢复了冷漠神情。

“继续追查，还有安排一下，我要和萧敛庭见面谈谈。”

看守所中，萧敛庭一直拒绝和任何人会面。

他在等，等一个信号。

现在，他等到了。

对面和他相对而坐的，就是上周划了他一刀的林悠。

手腕的伤痕，正在结痂，提醒着他——

面前的林悠，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林悠熟稔地点燃了烟，旁边看守的监警熟视无睹。

吞云吐雾间，她率先开腔：

“几天不见，变憔悴了啊，萧总。”

萧敛庭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没有搭话。

这个反应，林悠并不意外。

“成王败寇，你认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