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空从没见过徐明是这个样子，双眼通红，血丝遍布。

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爸……”

“徐伯伯……”

三人来到徐明身旁，安慰着这个已经将近半百的中年人。

常空这才意识到，徐明认识常一念的时间，比自己还要长。作为兄长，他心中的担忧并不比自己少。

“一念已经脱离危险了。”徐明抬头看向常空，“放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几个孩子已经比自己高了。

徐明心头唏嘘着，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常空开口说道：“等一念出来，转进ICU观察的时候，注意输液的护士。”

常空一愣，不知道徐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等他细细思考，却蓦地发现徐明的脸色突然变红，接着“噗”的一声，竟是吐出一口鲜血。

“徐伯伯！”常空焦急地扶住徐明，然后看向徐万里，“你扶着徐伯伯去病房，我去喊医生。”

“不、不用……”

徐明反手拉住常空，深吸一口气，稳住胸口紊乱的能量，“伯伯没事。”

常空看着徐明，就在刚刚，徐明身上一股澎湃的炽热能量一闪而逝，虽然很快，但还是被常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能量玄而又玄，炽热得宛如天上的太阳，和李东泽、祥叔的能量有些类似，但是让常空更在意的是，这股能量和自己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共鸣和交融。

确实，徐明对自己来说，当真是比自己的亲伯伯常一钟还要亲，但这是不一样的感觉。

因为同样的能量交融，他只从自己父亲身上感知到过。

几个月前，自己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就在那大小龙山，虽然仅仅是见了一面，但父亲身上浮现的神灵力也昭示着，他已经同样踏入了修行者的行列；也就是在那时，父亲身上神灵力同自己的浩然星君力产生了共鸣和交融——那是血脉的链接。

而此刻徐明和自己的共鸣，如果不是血脉的联系，那只有……

“万里、晴晴，你们跟我去办个事儿。”

徐明看向徐万里两人，“去跟小空……打个招呼。”

“徐伯伯，您这身体可、可以吗？”常空开口问道。

徐明点点头，缓缓直起身子，“只是情绪太激动，造成了灵力的紊乱，调整一下就好了。”

常空闻言只得点头：“那你们快……啊快去吧，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就说。”

“你就好好陪着念叔就好啦。”蒋晴晴拉住常空的手，“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常空微微一笑。晴晴总是能给自己力量的。

又聊了几句，徐万里、蒋晴晴便随着徐明离开了。就在常空目送三人消失在转角，刚刚转过身去的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他便被徐万里和蒋晴晴两人紧紧地抱住。

“好好的，常儿。”

徐万里松开，“我不会讲什么煽情的话，但是我们都在。”

“我一直在。”蒋晴晴开口补充着。

你们是我的后盾啊。

常空心里默默说着，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市南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爸，到底是去干啥事儿啊？”

徐万里坐上车子副驾，系好安全带，皱着眉头问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满，“念叔还没出来，我还挺担心常空的。”

“是的徐伯伯。”蒋晴晴从后面探出脑袋，唔嘟着小脸儿，“刚刚还有特意嘱咐我们回去再和空空好好告别一下，也有些奇怪……”

徐明也系上安全带，深深地看了眼两人，微微一笑，没讲话，接着发动车子。

车子缓缓起步，消失在医院的停车场中。

“……因为要很久见不到了。”

徐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

2016.2.14

转眼间，已经大年初七了。

东途的年轻人们纷纷离开家里，回到大城市里上班。随着春节假期的结束，整个城市也似乎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作为高三生，今天是常空的最后一天假期，明天他们便要返回校园，为了高考做最后的冲刺准备，学校也专门为他们请来了市里有名的学科负责人，来给大家做一些高考相关的讲座。

但是常空并不打算返校。

高考确实很重要，但对他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常空心里清楚，从去年天灾降临之后，世界变动的可不仅仅是正世界、逆界融合，鬼物现世这么简单；一开始749局非常利索且有效地控制住了民众们慌乱的情绪，但是之前平静了许久的社会即将面临新的动荡，要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去寻找一个新的平衡点。

而作为有着特殊能力的他，高考对他来说，可能并不是通往未来的唯一道路了。

常空吐掉嘴里的泡沫，将牙刷牙杯放到一边，又把牙杯的把手调整了一下使它朝向水龙头。

嗯，把他处女座的强迫症性格展现得是淋漓尽致。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的边沿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要是真的可以和从前一样，去按部就班地高考、上大学、研究生，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生活，就好了。

至少普通人，不会面对这样的危险。

“唉……”常空轻叹一声，走出洗手间，来到病床旁。

病床上，常一念睡得很安详，呼吸很稳定，虽然心跳还没有那么有力，但至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了。

其实这才是常空不愿返校的根本原因。

还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东西。

常空将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一些，给父亲掖了掖被子，倏忽笑了起来。小时候，父亲没少给自己掖过被角，如今，身份一下子调换过来还有些不太适应……

“只、只能说多亏了有徐伯伯的提醒。”

常空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

在从病房中出来，转移到ICU观察的时候，路上接手推车的护士中便有一人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直直地划向常一念的脖颈，要不是常空一早便感知到了这名护士的异样和企图，在她手伸进口袋的时候就采取了行动，可能常一念才刚刚从鬼门关拉回来，就要再被送走了。

毕竟那护士和常一念的距离，最多也不过半米。

“更让、让我后怕的是，ICU里给你配的要、要去输液的药，都、都有问题。”常空抬头看了一眼吊瓶，只剩下了一点儿，马上就要换药了，“还有那针头上，也有毒。”

“……所以啊，你儿子就亲、亲自来照顾你了。”

“当然，是在接受了五……啊五分钟的简单培训之后。”常空熟练地更换了吊瓶，调节着点滴的流速，丝毫不像是第一次给病人换吊瓶的样子，“等你好了把、把护工费给我结一下。”

常空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厚厚的《护理医学入门》，坐到常一念床边一页一页地翻着。

“可……可别把你老爹给整死就行。”

“嗯，没、没问……”

常空的声音戛然而止。

床上的中年人微笑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很复杂，但常空只看到了欣慰。

少年的双手此时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索性把任务全都交给了自己的眼睛，让它们尽情地散发激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