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渝，某间废旧的仓库里。

一根电线不知道从哪里延伸过来，链接着一个电磁炉，电磁炉上，一个鸳鸯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呼呼呼……吸溜溜溜溜……”

财先生仰着头，呼呼呼地吹着气，企图让他塞到嘴里的那一大筷子肥羊凉下来。

此刻的他摘下了口罩，但是其他部份依然是被遮得严严实实。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梁潜的身影随后出现在财先生身前。

“财先生，他醒了。”

财先生点点头，还是呼哧呼哧地吹着气，好久才终于将那口肥羊咽下去。

摸了一把嘴上的油，打了个长长的嗝，声音在仓库里回荡着——好一个“余音绕梁”。和从前财先生那个智慧、不显山露水、谁都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的神秘形象判若两人。

梁潜低垂着眼睛，没有一点儿吃惊。

长长的嗝持续了好久才结束，财先生满意地拍了拍肚子，接着从大衣口袋拿出来一个新的口罩，十分认真地看向一旁的梁潜：“梁老爷子，口罩隔天一定要换的，否则就失效了。”

“先生说得是。”梁潜连连点头。

鼻梁捏紧，口罩戴好，下一刻，财先生刚刚那些许憨憨的气质似乎被那黑色口罩完全封印，又恢复了从前的神秘，这才施施然地迈着步子离开了这里。

梁潜停顿片刻，也急忙跟了上去。

只是离开的时候，地方放着的半盒肥羊也不知道消失在了何处。

……

常空只觉得头痛欲裂。

好像是那接连多次进入时间长河的副作用终于出现。

另外，体内的各种能量，小火炉、神灵力，还有……从那小幽灵身上吸收来的星辰珠的灰色、宛如混沌般的气体，都在身体当中十分沉寂，如同进入了绝对静止一般，停止了熵增运动。

被什么封印了？

常空睁开眼睛，一抹金色映入眼帘——那是捆住自己手脚的绳子。

这绳子很是古怪，每当自己用力挣扎的时候，都会亮起一抹金色，紧接着自己的一身气力便尽数被吞噬，虚弱感充斥大脑。

自己体内能量运行时同样如此。

脚步声响起，常空急忙又闭上了眼睛。

“醒了就别装了。”财先生的声音响起来，他走到一旁，拖着一个空的汽油桶来到常空身前，坐上去，自高而下俯视着他，看他没有任何反应，接着开口道，“原本不想对你用刑的……”

“咳咳咳咳……”

常空的咳嗽声应时响起，恰到好处地睁开眼睛，面露疲惫和虚弱，“这……这是哪里……”

“川渝北郊，玉林北路1088号废弃仓库，招标失败烂尾，项目临时取消留下的。”财先生回答得十分迅速，而且都细致到了门牌号。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常空，甚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要给炎庆甲报信儿？报吧。”

常空心头一沉，心中默念着和鬼神通话的信号，但宛如石沉大海。

这绳子，竟是连精神力的交流也能屏蔽？

“这里的地势、磁场，配合上天庭一个很简单的阵法就能屏蔽精神力。”财先生丝毫不怕自己的布置被常空得知，开始跟他事无巨细的解释起来，“以及你手上那根绳子，是上次远龙山抢来的，你应该听过它的名字，叫‘捆仙绳’。”

“有……有点儿饿了。”常空沉默半晌，蓦地开口，他脸上的笑容似是有些羞赧，“想吃点儿火锅，你们吃的羊肉还有吗？”

财先生一愣，先是看了看自己，接着立马回头。

在身后站着的梁潜突然有些心虚，低下头不敢和财先生对视。

果然，梁潜的身上有一块小小的麻酱的痕迹，加上两人身上的火锅气味和膻味儿，不难判断。

“回去到工厂报道，一个月后再回来。”财先生轻飘飘地说了一声，接着再看向常空。

常空也不言语，嘿嘿地笑着。

“很聪明嘛，知道我绑你来，不是为了杀你。”

紧接着，财先生画风一转，森冷的杀机席卷开来，“但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炎庆甲尚且能跟我掰掰手腕，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即便我不是东西，我、我爹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我妈更是大……啊大人物。”常空缓缓开口，语气甚至有些委屈，“而且我不是你们的棋、棋子吗？没有了我，你们这盘棋该怎……怎么下呢？”

财先生一时语塞。

我不是东西，但耐不住我爸妈牛逼啊。

我没什么本事，我背景强，你能那我咋地。

虽然委屈，但常空基本上就是在表达这个意思。颇有几分无赖的架势，但还偏偏无赖得很巧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知道该怎么反击。

于是财先生沉默了半晌，决定扯开话题，回到正轨。

“我告诉你三条消息。”

“可以不、不听嘛？”

“不行。”

“哦哦。”

财先生深呼吸了一下，这种又乖又怪的对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控场。

“第一，你的母亲，不是人类，她来自天上。”

“哦，这个我、我知道。”

财先生没理会常空，继续说着：“第二，常一念偷走人参果，并非是治疗李东泽的。”

“这个我也……唔！”

财先生挥手，铜钱虚影自其身后一闪而逝，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中钻出——正是那在忘川江底与常空战斗的“小幽灵”！

此刻的它恢复了一开始那般大小，盘旋着来到常空身边，触手牢牢地捂住常空的嘴巴。

物理噤声。

“不要打断我。”在常空安静下来之后财先生的神色好了很多，甚至转过身去，背对着常空，兀自说着，“那人参果是让鬼神恢复的一味关键的药材，但并非关键……想知道关键是什么嘛？”

背后，常空摇了摇头。

“好，那我就告诉你。”财先生乐呵呵地，像极了邻家的哪个大爷，“第三，让鬼神恢复的关键……是星君后人的一身精气、血肉和灵魂。”

常空愣住。

“会这个神术的人，是你的母亲；而制定这个计划的人……”

“正是他们两人。鬼神和炎庆甲。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

“而如今的星君后人，只有……”

财先生停了下来，似是想狠狠地吊常空一波胃口，但半晌不见声响，于是十分郁闷地回过头来，“按理说你应该问我‘有谁’了，你怎么还不讲话？”

常空依旧是沉默，有些出神地盯着地面，似是还没有从震惊与慌乱之中缓过来。

“哦，你松开。”看到了还一直捂着常空的小幽灵，财先生终于知道了常空不讲话的原因。

常空没抬头，声音有些低沉：“所以归根结底，我和我父亲，一定要牺牲一个？”

而父亲，一定会选择牺牲他自己。

但凡是认识常一念的，都非常清楚，在妻子去世之后，儿子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全部。

不知道自己老爹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

是让他选择吗？还是逼他去死？

常空的眉头渐渐皱起，心头的烦躁愈发的汹涌，宛如浪潮。

“我这么说吧，今天是大年初五，常一念是明天一早的飞机，我希望你能帮忙说服一下他，把手里的人参果给我们。”

“……我或许可以告诉你一个能够让你父亲活下来的方法。”

常空心头浪潮陡然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