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边境。

茂密的雨林中央被伐出了一片空地，一架武装直升机缓缓降落、关掉发动机。

一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小队从丛林中钻出，将直升机包围。

舱门缓缓打开，一名西装革履的人正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走出来。

为首的雇佣兵微微皱眉，用并不算标准的华夏语问道：“财先生……的人？”

那人身形一顿，接着脑袋直接一百八十度旋转，直直地和雇佣兵的小队队长对视。

雇佣兵小队长也是吓了一跳，多年的厮杀让他迅速屏住呼吸，举枪直指那人。

一众人陷入了沉寂的对峙，只留直升机的螺旋桨还在做最后的旋转。

“数三下，不讲话，开枪。”小队长言简意赅。

“一。”

小队长打了个手势，一众雇佣兵瞬间三两组合、形成了数个进攻单位。

“二……”

雇佣兵小队利索地拉栓上膛。

就在小队长要喊“三”的时候，他身后的队员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便要开口。

“呱……”

这队员只来得及冒出一个字（都听不出来是哪国语言），就发现自己不管如何用力，都发不出任何声音，而且……这怎么还能看到自己的后背了呢……

再下一刻，他的眼前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镜头来到丛林的远景。

“三！”

最后一声响彻丛林上空，只是这最后一声过后却并没有任何一声枪声响起。

镜头再回来，一个个雇佣兵都还保持着站立持枪的姿势，只是每个人的脖颈都出现了一圈细细的红线。

接着，噗通、噗通……

一个个接连倒地，雇佣兵小队长的脑袋被重重地摔下、弹起来，最终滴溜溜地向前，滚到了直升机一旁。

一只瘦骨嶙峋的赤脚出现，轻轻地踢开那满脸迷彩、此刻又沾了些血迹的头颅，然后站在了草地上。

这人伸出手，同样的瘦骨嶙峋，轻轻一个响指。

下一刻，便是道道丝线抽丝剥茧的声音，嗖嗖嗖嗖——

仅仅是三秒钟后，刚刚倒地的数十名雇佣兵便重新恢复了站立，除了眼瞳依旧是涣散空洞，和之前一般无二，甚至手枪的动作都十分专业。

“常一念……”

这人轻声念叨着，“父亲，如果他手里有那个你不惜牺牲我也想得到的那个东西……”

“我毁掉它，会不会更让你绝望呢？”

……

那道道龙气缭绕在常空周身，撑起一道球形的屏障。

虽说如今常空并不惧怕水，他利用灵力的内循环在水中可以呆很久，但如今这可不是东海那样的水，这里是忘川。

这里的江水，乃是千万年以来厉鬼的怨气凝聚而成、乃是大杀生者的血气汇聚而成。

也因而这龙气屏障，阻挡的并不仅仅是水流的窒息感，更多的是浓烈怨气的冲击。但即便是有这屏障的存在，常空依然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仍有丝丝缕缕的怨气渗透进来，企图侵蚀着自己的躯壳和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触及了江底。

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三人的耳畔蓦地响起了一阵轰鸣。

那是滔天巨浪冲击礁石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之中剧烈的疼痛，像是那种一座山岳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即便是早有准备，这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还是让常空缓了好半晌才渐渐适应、回过神来。

温诺见常空眼眸中如此迅速地恢复神采，松了口气，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厉害啊！”李东泽嘿嘿笑着，“我和诺姐第一次进忘川训练的时候，蔡叔可是跟在我们身边，我们才勉强抵抗下来。”

常空憨笑一声，手中鬼神给的符纸微微震动，接着自行扭动、折叠，几息过后竟变成了一架纸飞机。

“走、走吧。”

一边跟着纸飞机走，常空这才终于有时间打量着着忘川江底。

第一感觉，怎么说呢，能见度很低，像是被浓雾遮掩一样。

即便是老君炉暖流汇聚双目，也不过能看清十余米的距离。

目之所及，那浓雾之中，一团团、一簇簇的，不是花朵，而是一道道猩红的光团，光团之中照耀着的是一个个挣扎、扭曲着的灵魂，而让他们不断嘶吼、绝望的，是他们往生的记忆，是他们犯下的罪孽。

只不过是在这里，他们身份转换，成为了被杀害、迫害的对象。

他们在体验自己杀戮过的每一个人的最痛苦的瞬间。

每一次的嘶吼、颤抖，都会让他们满是怨气和血色的灵魂更透明一点；他们要一直在这里赎罪，直到灵魂中的每一分罪孽被磨灭，才能入轮回路。

随着灵魂中的窒息感也和一开始来到忘川江底时大大不同，那窒息感宛如有了律动一般，一阵一阵，像是连绵不绝的大江大潮，似乎永远不会停下。

常空知道，三人离着财先生布下的传送点越来越近了。

这便是鬼神之前所说的“灵魂潮汐”。

于是三人便盘膝端坐下来，开始静静体悟这“潮汐”的韵律和感知自己神魂的极限。

最直观的感知是，常空意识到自己心神当中的【黑色旷野】开始向着“远处”延伸，谁也不知道远处是哪里，但就是在不停扩张着。

但旷野边缘的石碑……似乎永远会在旷野的边缘。只是一开始只看得清神通名字、内容被黑雾笼罩看不太清的石碑之上，如今似乎清晰了很多。

旷野增长到一定程度，停下，稳固着新增长的“土壤”。常空这时也便知道，应该继续向前了。

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在忘川能量的滋养之下居然也不觉得饿，三人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停下的地方从间隔数十米一直到如今几步便要停下，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三人越发感觉到吃力了。

再度向前迈进几步之后，李东泽额头上暴露着青筋，纵使已经坚持了一个钟头，三人的气息依旧是相当的急促。

“看，常儿，我们……呼……应该是差不多……到了……”

李东泽和温诺站起身来，想要硬顶着再向前几步。

常空顺着李东泽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愣。

如果说前面的路途忘川像是被道道浓雾遮掩，那么从这往前的一段距离，就像是晴空万里。

且不说迷雾，就是那一团团一簇簇猩红的光团都不见了踪迹。

哦也不对。

常空低下头，这些光团都还在地上。

再往前浓雾好像又多了些，但前面的那一道深深的黑色也十分显眼。

“以太！”常空第一时间便认出了那东西。

它的形态像是一个小幽灵，在半空中四处乱窜，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下一刻，和常空“对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隔着还有至少五十米的距离，明明它那两颗小眼睛就像是两粒滴溜溜的西瓜籽儿，黑不溜秋，在浓雾之中看都看不见，那一刻常空心里却非常清楚，自己就是跟它对视了。

（作者发疯：是心动啊~糟糕眼神躲不掉~）

若是能近处瞧，就能发现，那两粒西瓜籽儿……啊，那两颗小眼睛下边儿又多出来一个大一点的洞洞。

像是它的“嘴巴”。

轰隆——

江底突兀地响起一声惊雷，李东泽急忙上前一步将温诺护住。

常空也收回眼神，虽然感知到了和以太幽灵的对视，但对于周遭发生了什么依旧两眼一抹黑，于是口中默念《孟子》，小火炉再度加足了马力运转，汇聚双眼。

“目力增强，洞……洞察！”

目之所及又多了几米，只是随之而来的那“灵魂潮汐”也猛地加重。

怎么视线往前挪咕了那几米也算啊！

不就是灵力运转的快了些……原来这灵魂潮汐的强度，也会随着灵力运转的速度提高么……

如今的能力，站在坐标外五十余米的地方，也就能勉强调动部分灵力、发挥出几成黄阶的战力吧，至于灵力外放的玄阶……

练吧！

常空稳住身形，抬眼望去。

那哪是什么惊雷，那明明是一只意外挣脱那猩红光团的厉鬼，直直地冲向那一团缭绕的以太，重重地撞在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之上！

那应该就是鬼神之前所说的那个防止以太泄露出来的护层。

轰——轰——

不知为何，越来越多的厉鬼开始冲破那猩红的记忆光团，冲着那透明的护层撞击着，像是其中的以太对他们来说有着什么致命的吸引。

轰轰轰轰轰——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雷鸣”到现在宛如成了“雪崩”之势。

常空三人对视一眼，心头一沉。

鬼神他们果然还是对自己隐瞒了一些事情。

是在……考验我们吗？

又或是，只是在考验我自己。

这留在之后再考虑，目前更重要的事情……

“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