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长生的人来说，生活反倒成为了一件颇为无趣的事情。

在政界、商界、金融界、军界都混过一遍之后，财先生便觉得日子越来越无聊。

但那年过后，他的一切都改变了。

他有了一个儿子。

那是一个自己寻花问柳时睡下的一位家道中落的千金。

也不知怎么地，那夜看着她的面庞忽地有些晃神，一双滴溜溜的杏眼，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愣是将财先生的魂儿都吸了进去。

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子已经在自己身边沉沉睡去。

他觉得很奇怪，过往和自己露水情缘的美女数不胜数，不用说人间，就是天庭之上，在自己终于成亲之前，年轻放浪形骸的时候也有不少……咳咳，不能再说了，容易把触犯天条的事儿抖出来。

（作者：你不都叛出天庭了吗，还怕这个？？）

可偏偏……对这个女子忘不了了。

当然，财先生依然是在女人醒来之前便消失不见，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屋顶停留了很久。

“唉，好像她的眼睛啊……”

他想明白了。

那双杏眼像极了自己曾经妻子的眼睛。

晨光之中，女子推开窗户，看见一道人影，向着天边太阳升起的方向跳跃着，似乎还回头看了一眼。

那会儿的财先生，还只是优翎商会的中层，成为叛神还不过百年的他，即便是神格再高、即便是再有能力，也得乖乖地夹着尾巴站在“元老们”身后，论资排辈。

……事情的发展是怎样的？

嗯，财先生把商会的八位元老斩了五位，剩下的三位，其一是商会老板的线人，另外两位归降自己，并主动吃了苗族的什么命蛊，以表忠心。

“从今天起，你便是这优翎商会的第一元老。”

老板总是笼罩在一片黑雾当中，没有人知道他的模样，即便是他的亲信。

“但我要你杀一个凡人，带他们的人头来见我。”

财先生有些疑惑，一个凡人……让那些手下去便罢了，为何还要派出自己这样一尊叛神？

“嗯？”老板抬高了一丝音调。

财先生瞬间意识到刚刚自己思考的时间有些久了，急忙叩首：“属下遵命！”

老板没再讲话，从黑雾之中飞出一张照片。财先生抬手接住，见得照片的瞬间，便是两眼一缩。

“刚进商会时便说了，决不能和人类……产生纠葛。”老板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带着些许笑意，却让人觉得周围空气有些冰冷。

“是。”财先生低下头，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

是那个女人。

黑雾中蓦地伸出一根触手，将身边那个前元老之中的“线人”紧紧缠绕，下一刻尽数吞没，紧接着，撕心裂肺的求饶升、“嘎嘣嘎嘣”骨头断裂变形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

没过多久，触手抛出一个肉球，直直地落在财先生面前。

“哦别紧张，这个人跟你没有关系，只是你如此轻易地便察觉到了他的线人身份，他这个保密工作做的实在是不太合格，给他小小惩戒一番罢了。”

老板的声音传来，他在黑雾之中转了个身，面向财先生：“所以……交给你的这件事应该没有问题，对吧？”

“属下遵命。”

财先生狠了心，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将女子堵在了死胡同里。

身边是一地尸体。

嗯，这是那些原本想要抢劫她的恶人们。

自己不过是顺手除掉他们罢了。

“可是……赵郎？”

听闻女人喊了自己的名字，财先生心头一颤，曾经的妻子也是这般唤自己。

……但终究不是她！

财先生咬了咬牙，手中长刀寒光一闪，整个身体便来到了女人的身后。

正欲挥刀砍向女子后心的时候……

“呜呜哇……哇啊……”

这是婴儿的啼哭声。

“不要伤害孩子！”

女人好似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将身后背着的孩子抱到了怀中，惊恐地后退。

锋利的刀刃悬在了空中。

从未在财先生生命中出现的一种感觉，出现了。

血脉相连，没错，就是血脉相连。

这一刀，还是没能落下去。

财先生也觉得离谱，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了我要保下这对母子的念头。

女人最终还是死了，财先生亲手将人头带回了商会，在老板的注视下丢进了鼎炉当中。

“你好像变了很多？”老板看着财先生。

财先生也没想隐藏，拍了拍自己的黑风衣：“换了身衣裳。”

“你的神力呢？”

财先生沉默。

但老板可向来没有什么耐心，但就在他即将发飙的前一秒，财先生敲了一下手上的腕表。

咕嘟、咕嘟……

漆黑的液体开始蔓延。

那是他过往几十年从死去的人类身上提取到的一种神奇的物质。

“以太？！”

……

一转眼百余年过去。

财先生的风衣便没再换下来过。

他睁开眼睛，带上墨镜，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到黑暗房间的一角，伸手不知在何处轻轻一抹，只听“咔哒”一声，一道暗门便摊开一条缝。

淡蓝色的灯光光晕从中透出。

财先生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不过百米的甬道，竟然设置了三道安全门、每道门都是多重密码，财先生足足花了十分钟才来到甬道的尽头……一个足有百平米的大房间。

谁能知道在这里竟还有如此的空间！

踏进房间的第一步便是入骨的寒冷，应该足有零下十度的低温！

房间里，密密麻麻地是各种精密的医疗器械和检测设备，设备成辐射状整齐排列着，而它们围绕的中央，则是……一口精致的冰棺。

财先生缓缓地来到冰棺一旁，看了看紧挨着的心电血压监护仪——是十分平稳的一条横线。

“夫人，快了，马上，过了年我就去接你回来。”

“等年后，刮第一缕春风的时候，我带你去看花，你最喜欢迎春花了，对不对？”

财先生坐到地上，痴痴地盯着冰棺里的容颜，那女子还留着民国时期的装束，精致的鹅蛋脸上也完全看不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伸出自己的袖子给女人看着：“这件风衣你可还记得，那晚你说这是特意给我买的。那天开始我就没脱下来过。”

“一身神力……为了你散去，也值得、也值得……”

财先生在手表上轻点几下，精致的卷轴裹着满满的【以太】瞬间出现，“你知道吗，我最近啊，又研究出了【以太】的新用法，它真的可以帮助我成神……”

“到时候，世界的各个角落，我都带你去！”

不知过了多久，财先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微微一愣。

因为他发现办公桌前已经恭敬地站了一个身影。

……是他最得力的助理之一。

“是小齐啊。”财先生不着痕迹地合上暗门，将身后的蓝光掩藏，挟着一身寒气坐到了椅子上，“什么事儿？”

“哦，事关紧急，我来跟您汇报一下这一届749集训结营的事情。”

财先生点点头。

小齐不愧是得力干将，汇报得言简意赅、清晰明了、有详有略，财先生丝毫没花什么力气就将内容完全理解消化。

“……最后再补充一句，749和【行者】方面的力量今日都隐隐地有往东途聚集的动向，先生您安排计划务必注意安全。”

财先生点头。

“好的，那先生如果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先离开……”

“你进办公室前，敲门了吗？”财先生开口问道。

小齐一愣，躬身回答，语气不卑不亢：“敲了老板，但是没有人回应，由于其中的消息十分紧急，我怕耽误了事情，在轻轻推了一下门、发现没锁就先进来等候了。”

“刚刚……看到我从哪里出来了？”财先生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比从那个房间刚刚出来的时候更冷了一些。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小齐的头埋垂得更低，手心也出了一丝冷汗，他感受得到，财先生似乎是起了杀心。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丝安静，就连小齐咽唾沫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财先生突然掏出一枚硬币。

“正面，你活；反面，你死。”

小齐心头一紧，下一刻硬币被高高抛起。

“哟，正面。”财先生的声音在小齐即将崩溃的前一秒响起，他笑得很和蔼，小齐却大气不敢喘一口，“……你回去吧。”

“谢……谢谢财先生。”小齐强作淡定，掐了一把正在颤抖的双腿，转身离开。

直到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小齐的安全感才稍微回来了一些，他松了一口气，就要转动门把手离开，但只觉得脖后颈上汗毛乍起。

“对不起啊，我不信你，哪怕是正面，你也得死。”

嘎巴。

就是这么清脆、念起来又有点儿好笑的这么一声过去。

小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