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浩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束缚进了一个大茧之中。

能看见、能听到，但无论脑海中如何呐喊，身体却纹丝不动，甚至连张嘴讲话都不行，如同切断了自己与大脑的联系一般。

慢慢地，他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培养皿当中。

当然，那么小的孩子哪知道培养皿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在一个充满了粘稠蛋黄液体的大玻璃罐子里。

事实上……屋子里和他一样的培养皿，还有足足六个。

每一个培养皿中都泡着一个孩子的身体，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

培养皿上方的灯光照亮了面前三米的空间，是一张长桌，上面散乱着一张又一张满是字的纸张。

小孩子还不知道，这种东西他以后也要写，大家一般都称之为“论文”。

最上面的那张纸正是印着自己的照片，一旁还写了两个字——“天璇”。

吱呀——

面前的门打开了，昏暗的灯光照进来。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径直来到了自己身前。

章浩然紧张坏了，这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大脑无法控制身体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儿。

至少现在他不管再如何慌乱，自己的身体都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不会让面前这人发现。

这白大褂自己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一直到电话铃响起，章浩然隐隐地从听筒中听到一声“村长”，才想起这人的身份。

他在村子门口的展览墙上见过。

又联想到村子里的那个“厉鬼吃人”的传说，心头更是一颤。

这一切……难道并不是厉鬼，而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捣鬼？！

挂掉电话之后村长明显有些火气，抬手直接将屋子里的长桌掀翻在地。

这是一个老头子该有的力量吗？

章浩然十分震惊，冲淡了一些内心的恐惧。

村长冲进在往里的屋子，搬出了很多文件夹，放到一个行李箱里，打包好，接着拉动每个培养皿一旁的那个闸。

章浩然只觉得失重感刹那间传来，整个培养皿像是进入了某种特制的隧道之中，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前进着。

虽然他确实比较喜欢玩过山车，但这样急速的转弯也着实让他一时间有些恶心。

看来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也有点儿好处，至少不会吐出来。

章浩然心里这么想着。

隧道中似乎蓦地闪烁起霓虹的光亮，他感觉大脑渐渐地有些晕沉……

某些记忆闯入了他的脑海中，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

父母的呵斥。

课后一个又一个辅导班、兴趣班……回到家饭后还要开始完成额外的卷子……

唯一的慰藉，便是偶尔放假，自己偷偷溜到爷爷家里，陪他听戏遛鸟。

直到不久前爷爷去世的消息传来。

自己的记忆中便只剩下了无尽的焦虑和压力……

嗯？不对，还有些别人的记忆。

他好像在哪里讲课，耳边总是传来的钟声甚是恼人，还有和其他几个仙风道骨的人一起喝酒，还去了某个环境优美地山上找谁打架……

如梦似真。

章浩然猛地张开眼睛，明黄色的眼睛，狰狞的竖瞳，脸上的深绿色鳞片，还有口中那锐利的尖牙；双手已经不见，换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爪子，好在双腿还比较正常……

哦不，那宛如钢鞭一样的鳄鱼尾巴拖到地上，让章浩然觉得又惊又惧。

……但这便是他如今的模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是在培养皿中，而是在一个手术台上。

更令他有些狂喜的是，自己似乎能稍微操控着自己的利爪微微动弹了一下。

“来，我的孩子。”

体内某种力量在下一刻便强硬地将身体的控制权抢夺回来，缓缓坐起身，随手披上一件衣物，在那个村长身前缓缓下跪。

这是陈秧最完美的作品了。

过往将近十年的实验中，只有7个实验体从自己的改造之中活了下来。

但最后一步的【以太】改造，却让自己心灰意冷……

前六个实验体皆是还没有等到【以太】全部注入，便失去了全部的生命机能。

第七个也是一样。

在试验台上没了气息。

当他以为这场实验注定是要以失败告终的时候，最后一个实验体却给了他不曾设想过的惊喜！

仅仅是几分钟后，他的心脏便重新开始跳动，虽然十分微弱，但那是一股切切实实的生命力！

像是一个新的生命的诞生。

“现在该叫你大鬼将了呀……”陈秧轻轻抚摸着章浩然的脑袋，呼唤着自己赋予男孩儿的名字，“大鬼将，天璇。”

……

常空三人终于走进了那一扇半开着的门。

虽然已经经历过和鬼物对弈、经历过一个月的训练，但对于眼前的景象依然是花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之前门里面透出来淡红色的灯光，是一具具尸体和那洒了一满屋的鲜血。

几具尸体横在地上趴着，已经成了人干。

地板、墙面、头顶……哪里都有血液干掉之后的暗红色，分布得非常均匀，就像是有谁刻意地“粉刷”上去一样。

温诺上前去想要看看这地上尸体的身份，却发现他们皆是只剩下了皮包骨头，但即便是这样，有人还怕被人认出来，拿着刀子将他们的脸划成了烂肉。

温诺还好，毕竟是从忘川河里踏出来的，那些尸山血海也算是见了不少，面对这样的场景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常空在甬道中早就闻到了淡淡，还算是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李东泽毫无防备之下，足足花了五分钟才强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你们北面的墙上，有一个暗格，那里是有一条通往楼上的密道。”

耳机里，罗逢山的声音传来。

“罗组长，这里……指北针好像不能用了……”徐万里声音有些虚弱，生怕一用力就吐出来，他原地转了几圈，看着表盘上正在毫无规律摆动的指针，“这里的磁场有问题。”

“那里是、是北方。”常空指着大门正对着的墙壁。

温诺皱起了眉头：“不对吧，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向东走的，那个甬道也并未转弯，所以大门对面依然是东方，北方应该是左手边的墙壁。”

“我赞同。”常空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但我、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里就是北方。”

温诺翻了个白眼儿：“你出任务是靠直觉的吗？逻辑在哪里？”

说着，不等常空回复什么，温诺径直来到了左面的墙壁上。

左敲敲、右敲敲，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暗格所在。

“来。”温诺敲了敲这块石砖。

笃笃。

是空心的。

李东泽比了个大拇指，温诺看了看常空，就要按下去。

“诺姐。”常空喊住温诺，“证据在这里。”

温诺回头，看到常空手中拿出了一卷竹简。

正是鬼神留给他的那个。

常空心中默念《孟子》，老君炉的汩汩暖流变作浩然星君力注入竹简。

刹那间，一抹夜色宛如涟漪一般荡漾开来，在三人的头顶汇聚。

七颗星星依次亮起，组成一把勺子的形状。

“你们看。”

常空指着七颗星星远处的地方。

那里还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北极星。

最靠近北天极的一颗星星。

意味着北方。

而北极星照耀的地方，正是刚刚常空指的大门正对面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