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黎明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一身腱子肉没了用武之地。

面前这个小白脸儿瘦瘦弱弱，甚至还受了伤，自己竟是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服不服？”

“不服！”耿黎明梗着脑袋。

哪吒右手一扯，迅速地来到了耿黎明的身后，轻轻一锁。

“疼疼疼疼！”耿黎明吃痛，但咬牙强忍着，把脸别到一侧，低声对哪吒说着，“好兄弟，俺未过门儿的媳妇儿就在树后面儿看着，给个面子……”

哪吒哑然失笑，瞧了一眼一旁的大树，果真有几个小脑袋瓜正紧张兮兮地看着这边。

“这……”

“我请你喝酒，我家老头子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

“成交！”

接着，还不等耿黎明反应过来，哪吒便将手臂一松，从背后抓住耿黎明的前襟，然后轻轻一跃，仰面摔倒在地。

而在那些女生的眼中，刚刚的片刻，在电光火石之间，身处劣势的耿黎明便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子，将战局瞬间扭转，给哪吒来了一记狠狠地过肩摔！

哪吒接触地面的那个瞬间才又想起来，自己如今只是一具普普通通的凡人躯壳，不再是那个刀枪不入、肉身成圣的哪吒三太子了。

看着耿黎明悄咪咪地比了个大拇指，哪吒只能强忍着剧痛，勉强扯出了一丝微笑。

死要面子活受罪！

“耿黎明！”

正当耿黎明刚要沾沾自喜，一个满是怒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头一瞧，正是殷茹臻。

耿黎明身子一僵，声音中竟是带了一丝害怕，“殷姨……”

哪吒从地上爬起来，扶住耿黎明的肩膀：“殷院长，我们就闹着玩儿一下……”

“哦？闹着玩儿？这么快就交上新朋友了啊？”殷茹臻强压着语气里的愤怒，她又看向耿黎明，“你也是，马上就要结婚了，还跟个半大的孩子打架？！你们家珞珞不管你？”

“管！殷姨，我肯定管！”一个粉色格子衬衣的女孩儿从大树后面急忙窜出来，二话不说就拧上耿黎明的耳朵，“我回家严加管教！”

殷茹臻黑着脸没吱声，这个叫做珞珞的女孩儿也十分识趣，拎着耿黎明迅速离开。

毕竟这位“殷姨”的怒火，她可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小李，你进来。”

耿黎明等人渐渐远去，殷茹臻推开了屋子，径直进了门去。

哪吒有些心虚，但还是迈步跟上。

屋里的床上，在哪吒醒来的第二天，殷茹臻就送来了被褥，桌上也摆放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虽然简陋，但基本的生活也够了。

“今天……为什么跟耿黎明打架？”殷茹臻坐在桌边，平静地问道，“知不知道自己的伤还没好？”

哪吒心中一暖，“以后不打了。”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该打还得打！”殷茹臻突然改了语气，语气中颇为不满，“那个耿黎明，挺老实的一个孩子，偏偏涉及到他媳妇儿的事情上小心眼儿得很。

我听说了，珞珞总被村子里的几个年轻姑娘带着往你这边跑，估计是心里嫉妒得发慌，来找你出出气，在媳妇儿面前挣些脸面。”

哪吒咧了咧嘴。

别说，殷茹臻还真把那耿黎明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把他的小心思是猜得分毫不差。

殷茹臻张口，像是要再说些什么，却迟迟说不出口。

于是屋里陷入了很久的安静。

“所以，你想好了吗？伤养好之后……要走还是……”

良久，殷茹臻开口试探地问着。

哪吒耸耸肩，来到床上坐下：“可以多呆一会儿，我确实没地方去。”

“好。”殷茹臻点点头，语气中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喜悦，但她似乎刚刚想说的东西并不是这个。

哪吒微笑地看着她：“殷院长，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殷茹臻拿出那个之前摆放在桌上的相框，是那个穿着军装的男孩儿。

记得之前殷茹臻说是她儿子。

哪吒凑近了一瞧，这才突然意识到，这男孩儿竟是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像。

“我的孩子叫李云祥，和耿黎明同年出生。”她看向照片的眼神很温柔，但哪吒感觉得到，温柔之下包裹着的是浓重的悲伤，“十几年前，他瞒着家里、瞒着村子里报名去当了兵，说是要去那安南打仗，给村里争光。

一直到后来安南战争胜利了，他们军队领导带着孩子的抚恤金来到了村子里，这才知道他回不来了……

军队领导说，他们连队为了掩护大部队转移，死守阵地不退，全部壮烈牺牲，他是解放军的英雄……”

殷茹臻说得很平静，毕竟已经过了十几年的岁月，但一滴眼泪仍然悄悄划过了她的脸颊。

哪吒心中暗叹一声，将一块手帕递过去。

殷茹臻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容，抱歉地看了哪吒一眼：“抱歉啊……明明已经过去十年了，想起来还是忍不住。”

哪吒没说话，从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碗水，轻轻放在桌前。

“小李，你……若是真想不起名字……”

殷茹臻认真地看向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祥这个名字，怎么样？”

哪吒一愣。

……

曙光丛林前的小房子，此刻已被扩建成了两层的小楼，前面开垦出来了一块地，李云祥种了些花花草草。

“嗷呜！祥叔，你轻点儿包！！”

“忍着点儿！男子汉大丈夫……”李云祥笨手笨脚地给敖三包扎着伤口，一边低声埋怨着，“敖丙那笨龙……”

敖三不过是一个刚过七岁的小孩儿，哪里经得住敖丙那野蛮的战斗方式。

在龙宫那场战斗之后，小敖三身上便有了一道又一道的抓痕，给李云祥心疼得够呛。

“现在知道心疼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打那龙宫主人啊？”敖丙粗犷的声音传来。

敖三左眼已是一片冰蓝色，脸上满是戏谑，随即板起来，“而且，本座再强调一遍，这本就是本座的肉身！”

常空瞧着神话书里写的那样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物，此刻正在自己面前毫无形象地拌嘴，倒也觉得好笑。

“常空，帮我去东泽房间里拿个新的药箱出来。”李云祥伸手指了指，“最南边的那个房间就是，在床对面壁橱的第二个大抽屉里。”

“李三的房间？”常空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李云祥。

李云祥轻笑一声：“怎么？觉得不是你祥叔能干出来的事情？”

敖三的眸子此刻已经恢复了常态，操着小奶音说道：“每个月祥叔都给东泽哥哥打扫房间，换床单、换被褥，冬夏哥哥和春秋哥哥的房间都没打扫得那么勤！”

常空憨笑着没回话，起身向着房间走去。

他轻轻地推开门，房间的窗户还开着，被褥整洁如新，桌上还摆放着几本老旧的漫画书，甚至床头之上还被做成了一面照片墙。

那是小时候的李三、李三和李云祥的合影、李三和两个哥哥的合影……

“对啊！”常空突然笑起来，“春秋哥哥，李春秋……我怎么就没、没想到呢！李三还说过他们认识！”

照片中搂着李三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东海高速路出口查他们“酒驾”的年轻交警，李春秋。

视线下移，常空的笑容却一下子凝固。

那是一张在东海福利院院子里的大槐树前拍的照片。

李云祥抱着五六岁大的李三站在后面，身旁是吴大宇两鬓还未泛起银丝的吴大宇。

前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端庄的老太太。

上身穿着一件玫瑰紫的袄子，绣了繁密的花纹；下身系着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平添了几分少女的秀气。

胸口的老君炉隆隆作响，暖流不自觉地涌入常空的大脑之中。

常空顿觉得脑海之中针扎一般的疼痛，但伴随着疼痛，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

“你看清她的样子了吗？”是李云祥在焦急地询问。

“我看到了，但现在记、记不太清了……”

画面再闪。

龙宫的寝宫之中，那真实的窒息感，指甲嵌入皮肤的刺痛感……

还有眼前那双目漆黑的狰狞面孔逐渐清晰！

……

常空一下子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再次望向那张合影。

“龙宫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