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

“马上就要到佛界闭关的十年了，您打算去人界寻一寻吗？”

鬼神“看”着窗外的景色。

若是旁人见了此番场景，定会吃惊得下巴颏都掉到地上。

究竟是何人，能让堂堂酆都大帝称呼上都用了“您”字。

“盲了那么久，还是这么喜欢自己装模作样的瞎看。”

桌前的一个女人打开了台灯。

“其实也没全盲……”鬼神语气中微微有些无奈，“往生瞳能辅助一下。”

女人带着斗笠、面纱，身着鹅黄长裙，正是这些年在六天宫叱咤风云的柳夫人：“别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酆都大帝的往生瞳可看过往，可见未来，但唯独不能看当下。”

“哈哈那个……通过未来和过去总能推断一二嘛……”鬼神还是嘴硬，在这位柳夫人面前丝毫没有一点儿脾气，甚至比在孟婆面前还要更拘谨一些。

柳夫人翻了一页生死簿，眼皮都没抬一下，回到了一开始鬼神问的问题：“我已自解怨恨，何须再返人间？”

“等到下一个甲子……可能人界的那位已经不在了。”

柳夫人顿了一下，又翻过一页，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就是要等他不在了再回人界，我这般模样，如何见得他？”

鬼神轻叹一声：“您终究还是没放下……”

柳夫人没出声，房间中陷入一片沉寂。

“这事儿一年之前你便问过我，此番再问……可是生了什么乱子？”

不知过了多久，柳夫人合上了生死簿，看向鬼神。

鬼神转过身来，面向柳夫人：“您可信我？”

柳夫人站起身：“自然信你，既然五年前接了你的鬼神帖回到这里，又怎会不信你？”

“柳姨，除了他，我还见到了另一位。”

柳夫人身若雷击，身为金色使者的她，竟然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之久，才堪堪张口道：“另一位……可安好？”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刚刚的平静荡然无存。

“原本……没有守护神的生灵本就不该存在诞生在人间……”良久，她平复下来，轻声看向鬼神，“庆甲，姨求你……把孩子守护好。”

“呜呜呜呜呜……”

柳夫人心中一阵悲戚，但她突然意识到这隐约传来的呜咽声不是自己。

她平复着自己感伤的情绪，抬头看向那位又回到窗边的酆都掌控者：“庆甲……你怎么了？”

见得柳夫人已经发现，鬼神便无所顾忌，大手一挥，一团金光浮现，他的抽泣声也逐渐放开来：“柳姨您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柳夫人看着面前的金光，有点儿懵。

只是……这团金光中包裹着的东西，着实有些像缔结神书。

金光缓缓散去，那本古朴的、散发着厚重气息的大书展现了它的原本面貌。

柳夫人突然猜测到了什么：“这、这是……他的神书？”

“嗯。”鬼神轻轻应了一声，有些无力。

“为、为、为……”柳夫人连说了好几个为，愣是没把“为什么”这三个字说出来。

鬼神暗叹一声：“您儿子这个口吃的毛病还真就跟您是一模一样的。”

柳夫人柳眉倒竖，佯作生气：“胡说八道，我儿子才不结巴……”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想到了什么，泪水一瞬间就满溢了眼眶。

在六天宫内，短短五年的时间就闯出赫赫威名的金色使者柳夫人，此刻跌坐在椅子上，捂着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只为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我的孩子……是受了多少苦啊……”

她压抑地哭着、低喃着，五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

“柳姨，”鬼神擦干眼泪，来到柳夫人身旁，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您放心吧，我看着他呢，谁都伤不了他。”

柳夫人抹去眼泪，神情有些幽怨：“我放什么心，我来之前是不是把他们爷俩儿都交给你了，你就给我保护成这样？！”

鬼神瞪大了眼睛：“他结巴这事儿都能怨我的吗？”

“不行吗？！”柳夫人反过来恶狠狠地质问。

鬼神：“……行，您说行，那就行！”

此刻。

柳夫人端坐在桌前，面纱背后的脸上满是温和，她看着面前那个十分拘谨、但依然忍不住四处好奇地打量的女孩儿。

“你便是温诺吧。”

柳夫人的声音宛如寒冰，让温诺瞬间回过神来。

“是……”温诺弱弱地回答，大眼睛眨呀眨呀看向面前的女人，谁又能想到如此的一个女孩儿竟是实力可以比肩地级顶尖高手的厉鬼呢。

柳夫人伸手敲了敲桌面，身后的书柜“哒”的一声，向前弹出寸许，接着，地面开始震动。温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书柜和无数的藏书向左右两侧缓缓移动。

不久，面前便多了一扇门。

柳夫人拿出一把钥匙，犹豫了半晌，将它放到了桌上：“你来亲自打开这扇门吧。”

温诺咽了口唾沫，她突然感觉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门后面是什么？”

“是你要面对的考验。”柳夫人的声音不夹带一丝情感。

温诺却突然犹豫起来，不是因为她畏惧，而是那个瞬间她有些不舍。

她有种预感，一旦走进这扇门，就意味着要彻底和自己从前那十几年的岁月说再见了。

柳夫人也不急，凭空拿出一个沙漏，放在了那把钥匙旁边，默默地看着女孩儿心中做出决断，白色面纱背后的眼神中，似是多了些期望。

“你可以先跟着神荼郁垒去住处多想几日，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桌上的沙漏落下最后几粒沙子，温诺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向着柳夫人深鞠一躬。

柳夫人点点头，期待落空，但也并没有多少失望。

毕竟，不喝孟婆汤，靠自己和过去告别的人，实在是少数。

“嗯？”柳夫人一愣。

只见温诺直起身、抬起头，小手径直伸向桌上的钥匙，轻巧地拿起，紧紧地握在手心。

“打开门，走进去就可以了吗？”温诺的声音很平静。

这丫头，倒是有意思……

柳夫人声音中出现了笑意：“还得能走出来。”

“好。”

“怕么，丫头？”

“有一点，但没关系。”

……

女孩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光芒中。

柳夫人站在原地，思考良久，拾起桌角摆放的那个古老电话的听筒，拨动轮盘。

“喂，哪位？”

“大雷，是我。”

听到电话那一头的声音，甄大雷猛地坐直：“夫人，您说。”

“如今749在东途那边的集训是不是马上就开始了？”

“额……对，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开始了。”甄大雷说道，“京城总部也在协调人事，本周内特训的教官就会过来。”

“先生的特招生名额已经有人选了，短则几日，长则一周，我让她在集训前带着推荐信去找你报道，如何？”

甄大雷心中大喜，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求之不得。”

“还有一件事儿……”柳夫人的声音有些犹豫。

这一犹豫就犹豫了足足五分钟，甄大雷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一度以为柳夫人已经挂掉了电话：“您吩咐，我照办。”

甄大雷努力让自己显得不是在催促。

“这次749局的全国招募什么时间开始？”柳夫人似是扯开到了别的话题，“具体时间。”

甄大雷一愣神，回答道：“10月21号，重阳节。”

“常空和他爸爸还好吗？”

问题的跳跃度有点儿大，甄大雷开始有点儿疑惑柳夫人究竟是想要问些什么。

“最近念哥发现那件案子的蹊跷了，想让我跟他一起查。”甄大雷还是压低了声音跟柳夫人汇报着，“小空呢……国庆和朋友们去了趟川渝，回来之后状态好了不少。诶不过，在川渝的话……”

甄大雷好像想到了什么，但问到一半儿却突然顿住。

柳夫人好似知道甄大雷想要问什么：“没关系，我和他没有见面，如今还不是时候。”

“所以刚刚您说的那件事儿是……？”

甄大雷扯回话题，他稍微有点儿着急，因为刚刚魏局长发来信息，说他这次开会再迟到就让他滚回京城。

“嗯……”柳夫人终于下定了决心，“除了先生的名额，我想在这次749局的特招名单上再加一个人。”

“哦？”甄大雷一挑眉，心中大喜，急忙拿起纸笔，“还要再加一位？”

“对。”

“您说一下，他们两个的姓名吧，一会儿我跟魏局汇报。”

“先生推荐的人选叫温诺。”柳夫人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那您想在特招名单上加的那位呢？”

“常空。”

“好的……”

甄大雷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常空的名字，然后突然察觉到了异样，霍然起身。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