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凌昱单膝跪在祭月台前，强忍着遍布全身的绞痛感，看着自己的鲜血被一点一点输进柳雨璃的体内，那张俊脸变得无比苍白。

但一想到，心爱女子很快就能苏醒，他赴死的决心更加坚定，无怨无悔。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程清歌和段翊等人回头望去，只见程太后匆匆赶来，大声呵斥，“还不快拦下他！”

“这……”段翊有些为难。

“哀家有更好的法子救皇后！快拦下皇上！”

程太后向来端庄大方，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发髻间的步摇随着走动，摇晃得更加厉害，与垂下的流苏金钗缠绕在一起。

千凌昱回眸，语气中满是警告，“我看谁敢。”

段翊有些迟疑，“万一太后娘娘真有更好的法子呢？”

“你不要忘了，当初处心积虑想用璃儿抵命的人是谁！她又怎会救璃儿？”

千凌昱根本不信程太后所言，若真错过今晚月圆良机，只怕璃儿再也回不来了。

程太后有些痛心，“哀家在你心中，便如此铁石心肠？”

千凌昱沉默不语，并没有答话。

程太后知道容楚不相信自己，她凤眸微垂，声音轻颤，“哀家只是不想你们走……我和先帝的老路。”

千凌昱心中猛然抽痛，没想到这句话会从母后口中说出来……

程太后深吸一口气，“璃儿的命数，是哀家定下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哀家自有法子救她，无需你以命换命，无需一生一死，你们二人此生此世，无需再阴阳两隔，可相伴终老。”

“母后此话当真？”千凌昱心生疑惑，“不知母后有什么法子？”

程太后眉眼温和，脸上满是慈爱，用着哄孩子般的语气，“听话，先让开，等会你便知道了。哀家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柳儿。”

千凌昱有些愣神，母后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给他说过话，如此的温声细语，令人放下所有的戒备，无比安心。

唯有此时，他才在程太后身上找到一丝母亲该有的样子。

程太后凤眸再次扫过程清歌和段翊二人，“哀家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快把皇上拉开，哀家来救皇后。”

程清歌和段翊互相对视一眼，若太后娘娘真有法子救皇后，总好过牺牲皇上，以命换命。

两人应声领命，全然不顾千凌昱的反驳，一左一右上前将他拉开。

圆月当空，红光消失。

柳雨璃依旧躺在冷冰冰的祭月台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千凌昱的手心流淌着鲜血，顺着指缝滑落，他撕心裂肺地吼着，“璃儿！你们快放开我！朕要救璃儿！”

他被程清歌和段翊拉下祭坛，整个身子有气无力，毫无反抗之力。

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璃儿去死吗？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程太后满脸心疼，伸手抚上千凌昱的脸颊，安抚道：“孩子，以后靠你自己了。千凤国的重担，你父亲的心血，都要靠你自己扛着了。”

千凌昱并没有听出程太后的话意，“母后何出此言？”

“哀家有感而发罢了。”

“母后……”千凌昱迎上程太后的凤眸，只见她那双眸中满是疼爱，还有不舍。

“哀家真想再多听几声你唤我母后，可惜啊！中间有好多年都没有听到过，后来你回京，你我虽然近在咫尺，但历经种种，我们母子之间横生嫌隙，你对我这个母后也颇有怨言。”

程太后无奈一笑，感慨道：“你总怪哀家心狠，把你派去西北封地一去多年。可是哪儿有做母亲不疼孩子、不爱孩子的？

身为帝王家，哀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老道说只有让你远离朝堂纷争，才可明哲保身，安稳活到二十岁。

哀家只好忍痛把你送往西北封地，你走了七年，哀家想了七年，念了七年。这七年哀家日夜寝食难安，牵肠挂肚。

哀家每年都派人把你的画像取回来，反反复复地看，永远都看不倦，也看不厌。

有你年少骑马的模样，有你学堂读书的模样，有你伏案习字的模样，还有你执子下棋的模样……哀家虽然不在你身边，但都历历在目。”

千凌昱眸中含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太后，他竟不知母后如此用心良苦，原来母后是疼爱他的，母后的心里是有他的。

“是孩儿误会母后了。”

“傻孩子，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以后会明白的。”

程太后从腰间抽出帕子，为千凌昱拭去眼角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丫头会回来的，以后不许再哭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哭。”

说到这里，程太后那双凤眸中闪烁着泪花，有些哽咽。

“你们两个看好皇上，日后定要尽心辅佐。”程太后对程清歌和段翊交代了一句，拂袖转身，朝祭月台走去。

千凌昱心中隐隐不安，“母后！”

程太后脚步一顿，不敢回头看他，毅然决然地踏上祭月台。

她侧身坐上石台，望着了无生气的女子，“终究是哀家对不住你，耽误了你两世，不知你可曾怨过哀家？”

“哀家虽然不知前世发生的事，但听合顺那老家伙提过，说你与哀家情同母女。”程太后不由叹了一口气，“哀家还是让你失望了。”

“前世哀家教你后宫生存之道，这一世你教会了哀家为人之道。直到今天，哀家才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有软肋，也会有诸多不舍和放不下。”

程太后嘴角扬起一抹自嘲般的苦笑，“可惜哀家这一生被情所困，被仇恨蒙蔽，醒悟得太晚了！还没能享受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就要先一步离去。

不过，有你在容楚身边，哀家是放心的，以后容楚，就托付给你了，小柳儿。”

程太后抬手拔出斜插在发髻间的金簪，簪子锐利，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散发着寒芒。

“母后！不要！”

千凌昱挣脱着上前，却被程清歌和段翊死死拦住。

程太后回眸，粲然一笑，挥下金簪，狠狠插进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