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后身形摇晃，一个踉跄，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说到底，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的错！

是她违背圣意，违背先帝遗愿，把江山所托非人！

是她苦心筹谋，却害得容楚吃尽苦头！

原来她是罪人，她才是罪人！

他们一个个地怪自己，怨自己，自己做得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累了，真的累了！

或许，司马昭月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应该让她早早死在国破家亡的那个夜晚。

这样她这一生，也不至于活得这么累！过得如此艰辛！

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泪水一时涌入，在眼眶里打转，程太后立马拂袖转身，背对着段翊。

她生来尊贵，一身傲骨，绝不允许旁人瞧见她脆弱难堪的一面，背后的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好。

“取纸笔来。”

她只淡淡地说了这四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进禅房。

…………

太和殿外。

千凌昱紧握着柳雨璃的手，缓步而行，步步逼近。

“本王从不受人威胁，就算你们今日血溅太和殿，也休想阻拦本王。”

千凌昱踏过老臣那倒在血泊之中的尸身，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众臣惊慌失措，纷纷后退，楚王何时变得如此铁石心肠！即便老臣当众自刎，也没能拦下他的脚步，看来楚王此番心意已决！

千凌昱和柳雨璃并肩踏上玉阶，太和殿大门缓缓打开。

皇上身穿明黄龙袍，斜倚在龙椅上，他强撑着骨瘦嶙峋的身子，犹如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枯树干，禁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咳咳。”皇上咳了两声，望向走进大殿的楚王，“你是铁了心要与朕过不去？”

“是你不仁不义在先，非要自掘坟墓。”千凌昱声音冰冷。

“朕即便是死了，你也休想得逞！这江山是父皇托付给朕的，朕才是血统纯正的千家子孙！而你只是见不得光的前朝余孽！”

皇上冷眼看着站在殿中央的楚王，这个自小就聪慧过人的天之骄子，自己处处比不过他，如今他这贤名远播的皇弟，受世人敬仰的皇弟，总算有了不可磨灭的污点。

单是他前朝余孽的身份，他这辈子也摆脱不掉，永远被世人耻笑。

想到这里，皇上心生畅快，不由舒了一口气，“怪不得父皇不愿传位给你，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你是皇家的耻辱，该被逐出皇族！贬为庶民！”

千凌昱轻笑，“你当年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谋得皇位，你心里最是清楚，如今颠倒是非，当真是张口就来。”

皇上气定神闲道：“当年是太后亲传先帝口谕，传位于朕，若真有假，太后也难逃欺君之罪！你这亲儿子难道想治太后的罪不成？”

“现下大权尽在本王手中，你拿什么与本王抗衡？”千凌昱黑眸微沉，“不如乖乖让出皇位，也好给你留个体面。”

皇上气得胸口隐隐作痛，指着千凌昱喝道：“你休想！现在阻拦你的并非只有朕，还有千凤国万千子民，你难道要杀尽天下人吗！”

柳雨璃冷笑，“好大一顶帽子！皇上执政多年，不知立下了什么丰功伟业？竟有颜面拿天下子民当挡箭牌？”

皇上看着楚王夫妇，一阵胸闷气短，“总之，司马氏余孽休想染指朕的江山！朕今日便下立储诏书，立五皇子为储君！废了太后，贬你为庶民！”

他很清楚楚王的困境，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无人愿让司马氏暴君的后裔上位，那是对千凤国的耻辱！更是对先帝的侮辱！

即便楚王大开杀戒，他杀得尽天下人吗？

说到底，他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前朝余孽，民心尽失，就算手握大权又能如何？不过是黄粱一梦！

千凌昱攥紧手心，青筋暴起，他知道皇上是在逼他动手，逼他大开杀戒，坐实残暴不仁的名声，激起民愤！

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

“传太后娘娘懿旨——”合顺手持诏书，匆匆走进大殿。

众人一个愣神，这节骨眼，太后娘娘能有何旨意？

“哀家为后宫之主，理应母仪天下，奈何哀家德行有失，惹下今日之祸！

忆先帝弥留之际，亲传皇位于嫡子千凌昱。

哀家受贼子胁迫，违背先帝圣意，错传皇位于长子千凌朔，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

哀家愧对先帝，愧对万民，无颜再回宫中，今愿青灯古佛相伴，了却残生。

此昭以示天下，哀家甚愧之！”

合顺含泪念完懿旨，众人哗然一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千凌昱指尖轻颤，显然没料到太后会下发罪己诏，以示天下，在天下人面前认错……

柳雨璃心中五味杂陈，她虽然赌赢了，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程太后这一生从未低过她那高傲的头颅，无论是在谁面前，哪怕是先帝，也从未低过头。

她一生倔强，今日若非为了王爷，又怎会弃颜面于不顾下罪己诏？

程太后并非铁石心肠，事情也总算迎来了转机。

“太后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区区一道罪己诏，妄想扭转乾坤吗？简直是痴心妄想！”皇上脸色铁青，不管不顾道：“太后隐瞒前朝公主身份，犯下欺君之罪，今又妖言惑众，罪加一等！

先帝在天有灵，恐难以安息！

朕今日废除太后之位，赐鸩酒一杯，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千凌昱不屑一顾，沉声道：“真正的乱臣贼子是你！你下毒害死父皇，谋朝篡位，今日该血债血偿了！”

“你的狼子野心总算露出来了！”皇上面露狰狞之色，“父皇所说的兄友弟恭，你也全然不顾了！好啊，父皇就在天上看着你呢！让父皇好好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今日会做出何等荒唐事来！

朕就算死，也要拉上你们这对蛇蝎心肠的母子一同下地狱！”

皇上强忍着胸口传来的阵阵痛意，厉声道：“来人，把楚王这个乱臣贼子拿下！速去凤鸣山将太后就地正法，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殿外涌入众多士兵，手持刀枪，将太和大殿团团围住，却无人上前对楚王有所动作。

很显然他们都是楚王的人。

这时，一位泰然自若的老者从众士兵中走出，径直来到太和大殿之内。

“老夫夏侯来迟，诸位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