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被问得哑口无言，嘴唇抖动半天才道：“先帝对叶姑娘不过是感激之情，先帝心中的皇后非娘娘莫属！

那封存龙凤金冠的箱子，娘娘可还记得？那是先帝用娘娘的生辰为锁，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程太后秀眉微蹙，拂袖转身，并未言语。

只听崔公公接着道：“老奴知道娘娘对先帝心中有恨，娘娘恨了先帝几十年，也被这恨意蒙蔽了几十年……

无论先帝做什么、说什么，娘娘总觉得先帝居心叵测，另有所图。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奴在一旁看得真真的。

娘娘在先帝药中下毒、派人刺杀，先帝心知肚明，从未声张过，也从未怪过娘娘。

先帝知道您恨他，以为娘娘这样做方能解心头之恨，所以任由娘娘胡来。

直到后来，娘娘迷晕先帝，却不忍痛下杀手，先帝便知道娘娘对他是有感情的。

即便那日群臣上书清君侧，反对娘娘回宫，先帝也是以一己之力不惜与群臣抗衡。

那时先帝建国不久，根基不稳，群臣抱团取暖，把持朝政。也是从群臣上书开始，先帝动了除权臣的心思，开始在暗中谋划。

后来先帝拿鸢妃的母家开刀，平定了藩王之乱，坐稳江山。

娘娘可还记得，当年您放火烧鸢妃寝宫，火势凶猛，鸢妃拉住娘娘要与您同归于尽。娘娘是如何大难不死，活着出来的？”

程太后眼皮微动，当年她醒来时，已经回到自己宫中，只知鸢妃被大火活活烧死，其他一无所知，全宫上下对此事只字未提。

她依稀记得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踏过熊熊烈火，来到自己身边，难不成是先帝……

“先帝得知娘娘被困，奋不顾身地闯进大火之中将娘娘救出，无论众人如何求情，都劝不动一意孤行的先帝爷！

老奴至今都记得先帝爷当时说得那句话，皇后若有闪失，朕绝不独活。

敢问娘娘，若先帝对您没有感情可言，又怎会如此义无反顾？”

程太后目光闪躲，那张冷漠无情的脸上竟悄悄有了一丝变化。

她压制住慌乱的内心，冷声道：“尽管他救了哀家，但他仍是害了哀家全族的刽子手。”

崔公公无力垂眸，他深知自己是劝说不动程太后了。

太后与先帝之间的恩怨已久，岂是自己三言两语便能化解的？

“先帝！老奴尽力了！”

崔公公哭喊道，紧接着冲先帝的墓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额头红肿，渗着鲜血。

他颤颤巍巍地挪动着身躯，指着龙凤棺无奈道：“娘娘，动手吧！老奴此番绝不拦着！”

奉命打砸龙凤棺的内侍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沉默不语的程太后，只等她再次一声令下，毁掉这座龙凤棺。

程太后拂袖而立，回眸望向龙凤棺，那抹孤傲挺秀的身影微微摇晃。

不知此时此刻的她究竟在想什么？

沉默良久，程太后摆手，“罢了，哀家不想扰了先帝最后一丝清静，这里，哀家以后不会再来。”

言罢，程太后转身朝外走去。

离开皇陵的路很漫长，走了许久，仍在阴暗潮湿的甬道上，明明那道光亮的出口就在前方，而她仍置身黑暗之中。

就像她这一生，她明明极其渴望光明，向往美好，但她却怕拥有，怕失去，宁愿一生在阴暗中苦苦挣扎，也不愿踏足那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世间美好。

她初次与夜修大婚时，曾期盼过，结果换来了灭国之灾。

她又一次与千承玄成婚时，曾期盼过，结果换来了虚情假意。

她最后一次与先帝成婚，曾期盼过，结果又换来了欺瞒背叛。

她的真心一次又一次地交付给同一个人，最终得到了什么？

她不愿再信，也不敢再信，世上痴情儿女千千万，她绝不会是其中一人。

程太后深吸一口气，踏出皇陵，却见外边早被一群不速之客围得水泄不通。

“陶恒见过太后娘娘。”

陶恒一袭黑衣，腰间挎剑，上前行礼。

程太后凤眸微眯，“你就是陶恒？你在此处等哀家，有何要事？”

“这里荒山野岭，恐有伏兵。陶某担心娘娘安危，特在此等候护驾。还请娘娘随陶某移步。”陶恒俯身示意程太后往前走。

“依哀家看，你才是所谓的伏兵。”程太后提高警惕，“可是楚王妃那丫头派你来的？”

陶恒不加遮掩，拱手道：“娘娘圣明，还请娘娘莫要辜负王妃一片孝心。”

“孝心？哼。”程太后冷笑，“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哀家不过是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谁也别想阻拦！”

“属于娘娘的一切？”陶恒微微挑眉，忽然笑道：“娘娘真是一叶障目！可笑啊可笑！”

“你笑什么？”程太后神情不悦。

“我笑前朝昏君荒淫无道，百姓苦不堪言，江山满目疮痍，岌岌可危，任谁不道一声昏君该死？

先帝推翻前朝暴政，一统天下，开创太平盛世，封娘娘为后，立王爷为储君。

娘娘却口口声声说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现在这一切不就在娘娘手中吗？

这万里江山不就是先帝打下来拱手送给娘娘的吗？

先帝苦心筹谋，建下的江山社稷，真要被娘娘毁于一旦吗？

娘娘一心要改的司马氏国号，对您而言是光复前朝，是报仇雪恨！可在天下人眼里是耻辱！是罪恶！

娘娘一意孤行，不听劝阻，难道要让王爷背负千古骂名，令世人唾弃吗！”

“你！”

程太后指着陶恒，气得面色铁青，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狂妄！陶恒还是第一个！

“王妃尊您，敬您，特派陶某来护送娘娘去灵安寺中避风头。陶某受命于王妃，只听令她一人，可今日陶某斗胆想违背王妃一次。”

“你想做什么？”

陶恒眸光冰冷，话锋一转，“娘娘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王爷王妃与百官为敌，任由定西王程氏一族因窝藏前朝余孽，犯下欺君之罪被押入大牢！

娘娘任意妄为，不计后果，实在令人不齿。待我了结了娘娘，解决了祸乱根源，再向王爷王妃请罪！”

程太后一死，王爷王妃便再无后顾之忧，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