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就知道，你是聪明的。”程太后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事到如今，你只能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程太后料定柳雨璃舍不得容楚同她赴死，所以她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柳雨璃眉眼冰冷，“娘娘当真不在乎王爷所想？”

“即便他不情愿，又能如何？众多皇子之中，你能否找出比容楚更合适的人选？”

程太后眸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江山所托非人，何尝不是一种罪过。”

柳雨璃只觉得太后话里有话，“当初，是娘娘奉先帝口谕，将皇位传给皇上。

如今，又要容楚违背先帝圣意，当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吗？”

程太后厉声反驳，“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把大权散尽，辅佐一位庸才上位吗？”

这三年，容楚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为了让他们夫妻二人安稳度过最后几年时光，她已经极其克制和忍让，不到万不得已，她尽可能的不去插手。

不曾想，容楚为了柳雨璃，竟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柳雨璃默不作声，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沉默良久，程太后斟酌再三，幽幽开口，“倘若不是违背先帝圣意，是哀家擅作主张呢？”

柳雨璃有些诧异，“娘娘假传圣旨？”

程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先帝驾崩前，只传了口谕，要容楚继承大统。

当时，皇上派人围了整个寝宫，外边是天罗地网，哀家为了保住容楚，不得已而为之。”

柳雨璃不知当时的情形有多严峻，但能逼程太后走到这一步，想必不容乐观。

“先帝可曾留下遗诏？”

“不曾。”程太后摇头，“若有遗诏，一切都顺理成章，哀家何必再煞费苦心？”

柳雨璃对程太后的话依旧半信半疑，“时过境迁，早已无从查起，更何况当年皇上继位的懿旨，是娘娘亲传。

娘娘如今再推翻自己当年的话，只怕难以服众。

娘娘该不会是为了逼容楚上位，故意编造出来的假话？”

“放肆！”程太后脸色一沉，“哀家何至于如此？你不信哀家的话，也无可厚非。哀家自有办法让你相信。”

柳雨璃微微挑眉，她倒是好奇程太后能有什么法子。

程太后语气一顿，“可还记得许皇后？”

“大皇子的生母，怎会不记得？”柳雨璃自然不会忘记冷宫里还住着一位皇后娘娘，“与她有何关系？”

程太后卖了个关子，“等会你见到她会明白的。”

“既然如此，儿臣就不耽搁了。”柳雨璃欲要离去。

“等等。”

程太后打量着柳雨璃脖颈上的赤玉璎珞，“哀家每年乞巧节，都去凤鸣山上的灵安寺祭月祈福。哀家刚从灵安寺回来，这颗红玛瑙是开过光的，今日是你十九岁生辰，也该添上了。”

柳雨璃取下赤玉璎珞，合顺接过，恭敬呈上。

程太后从锦盒中取出一颗赤玉珠，串入璎珞金圈，质地温润通透，饱满莹亮，兼有火一样的热情和冰一般的高洁，像清晨含露的红莲般光洁水润。

“这上边一共是十九颗赤玉珠，待到明年凑够二十颗，也就圆满了。”

柳雨璃对程太后的话似懂非懂，这赤玉璎珞，莫非暗藏玄机？

程太后冲柳雨璃招手，“过来，哀家给你戴上。”

柳雨璃看着程太后悬在半空的手，略显迟疑，“这种小事怎敢劳烦娘娘？”

今世她和程太后的感情还没亲密到这种程度，似是无法调和，也无法原谅。

对柳雨璃而言，程太后是杀了自己的凶手，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她神情冷漠，唤了一声，“春樱。”

春樱上前，从程太后手中接过璎珞，为柳雨璃戴上。

看着刻意疏离自己的柳雨璃，程太后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僵硬，眸底的失落，转瞬即逝。

不等程太后开口，柳雨璃欠身离去，“儿臣告退。”

望着柳雨璃远去的背影，程太后收回悬在空中的手，轻轻扭动手腕。

金线缝边的袖口隐隐露出雪白纱布，纱布上的鲜红血迹，若隐若现。

“娘娘，该换药了。”合顺公公提着药箱从里间走出，步履缓慢上前。

“她算是给哀家记着仇了。”程太后垂眸苦笑，任由合顺给自己包扎伤口。

合顺公公笑得满脸褶子，宽慰道：“王妃对娘娘只是失望，算不上什么仇什么恨。娘娘的良苦用心，王爷和王妃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程太后缓缓起身，行至香炉前，看着燃烧殆尽的迦南香，“等他们明白过来，已经晚了。总之，都是哀家的错。

哀家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容楚，也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天下百姓……”

合顺公公摇头叹息，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满是心疼和无奈，“太后娘娘也是身不由己，老奴都懂。”

“世上也只有你懂哀家。”程太后苦笑，眉眼间满是沧桑，“你说，哀家活这一世图的是什么？

图先帝的感情？他最爱的女子，却不是我。

图儿子的孝心？他若是知道真相，定恨极了哀家。

哀家苦心筹谋，究竟是为了什么？”

“娘娘不能只看眼下，还得为长远考虑。”合顺公公劝道：“付出终会有回报的。”

程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笑意。

她并不是爱笑的人，骨子里透着张扬锐利，尤其是那双凤眸，总算有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通透冷静。

…………

冷宫。

吱呀一声，厚重陈旧的大门被人推开。

一个身着明黄色宫裙的女子瞧有人来了，于是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的墨发不扎不束，随意披在肩上，皮肤苍白，眼眸空洞而又虚无，不见神采。

柳雨璃在春樱的陪伴下，踏进冷宫，虽然是炎炎夏日，但冷宫却比旁的宫苑多了几分阴冷潮湿。

刚站稳脚跟，只见那道明黄色身影站在树下，怔怔地看着自己。

春樱瞪大双眼，“王妃，你看，那是……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