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殴打中学生这个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但林枫并不担心，毕竟事实上他没动过武彦一根手指头，警察再怎么能力有限，也不会拿他开刀吧？可第二天他又被叫到派出所做调查，问的还是前一天问的问题，不过这次问得更详细，是否认识武彦、在哪儿见他、见他之后都做了什么、怎么送他回家、武奶奶如何求助等等。这是警察常用手段，对同一个人、同一件事进行反复盘问，若是虚假，难免露出破绽，警察顺藤摸瓜就能找到真凶。这么做基本上意味着警察锁定了林枫，他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思来想去，不得不把手头的工作安排好，也跟谢敏、安奕鸣详细说了自己的遭遇，决定先把事情解决了再回律所工作。

安奕鸣和谢敏正在省院开庭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只能嘱咐武思思得空了帮林枫把案子处理一下，得知事情始末的武思思来了个干脆利落，起了个大早，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赶到的城郊，她到的时候，林枫正绕着中学外围墙，一圈接一圈地走，也不怕冷。

校园暴力是很可怕的关键词，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林枫不是没尝试过向警察说明武彦受伤可能与殴打他的那几名学生有关，见他说的情境毫无破绽，警察也信了几分，还到学校调查过，但是得出的结论是学校里不可能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对了，原话说的是没有人看到武彦挨打。现在学校也学聪明了，说了这么句进可攻退可守的话。

无可奈何之下，林枫决定自己为自己洗清冤屈。

从派出所出来后，林枫先是给武奶奶打电话，得知武彦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既不吃喝，也不说话，武奶奶急得直掉眼泪，他也无动于衷。青春期男孩的心理本就敏感，身体遭受这么大的创伤，肯定会对他的心理产生影响，林枫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并也不着急见他，而且他自始至终都相信武彦是绝对站在他这一边的，所以还是先从外围入手。

不是只有警察才会重返现场，像林枫这样的律师也知道现场是证据最集中的地方，当案情需要的时间、地点、人物、经过拼凑不齐时，重返现场绝对是最佳选择。

因而，当武思思出现的时候，林枫正蹲在学校围墙外侧，盯视着学校东侧的一片树林，树不多，林也不密，只是小树林北侧是女生宿舍楼和楼外的公共洗手间，南侧是操场看台，周围都是又高又宽的建筑物，把这一片小树林挡成了一处隐秘的所在。重点是，这里是监控的死角。

蹲在地上的林枫像个二赖子，手里扒拉着石块，嘴里念念有词，“要是我揍人，也会选这么个地方，也是撩妹子的好地方。”

武思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嗨，干吗呢？”

林枫心里已经乐开花了，脸上倒是很平静，自上而下看着武思思，说：“你怎么来了？想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武思思作势，轻轻踢了林枫一脚，“给你送牢饭！”

“要是你送牢饭，我倒是可以考虑不挣扎，干脆做有罪陈述得了。”林枫拍拍手站起来，又朝学校里左右看了看，他在这附近转悠了好半天，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更不会有人对他生出警觉，学校的安全意识真是不高。

“看什么？”武思思也凑过去看了看，除了一片林子，也远处一拨上体育课的孩子，什么也没看到。

“妹子！年轻的妹子！”

“说正经的呢！”

林枫嘿嘿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问：“你怎么过来了？不用开庭？”

“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武思思说的是虚假起诉材料那件事，她把材料送到法院的时候，被承办法官好一顿批评，但也如林枫所料，法官的批评也仅限于批评，并没打算追究她什么责任，事情以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翻过去了。这个时候的武思思，不再继续犯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她怎么可能不对林枫心怀感激？再说他们可是同门师兄妹，更应当两肋插刀。武思思打了个哈欠，环顾四周，问：“有快餐店吗？我还没吃早饭呢。”

点餐坐定后，林枫才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跟武思思说了一遍，还说自己已经进过学校，见到了武彦的英语老师，一位姓刘的年轻女老师，长得挺漂亮的。

武思思没好气瞥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去看美女？林枫也回个一个“秀色可餐嘛”的眼神，喝了半杯豆浆后，才说明了自己的意外收获。

林枫在基层摸爬滚打多年，又从事法律工作多年，很有社会经验，他并不莽撞，也不冲动，更不会到学校叫嚣还自己公道，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是见见武彦的老师，所以他以给武彦请假为借口混进了学校，不单顺利蒙骗过学校保安，还获知了武彦每天都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细节。这并不奇怪，武彦并不一定喜欢爷爷奶奶，也不一定真把那个家当做自己的家，他只是没办法，除了家和学校，他真的是无处可去。武爷爷长年卧床，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大吼大叫咒骂老伴儿和孙子，骂人的词汇总是层出不穷，武奶奶性格软弱，只知闷头做事，就算是气急了的时候，也只会把桌椅板凳挪动得山响，当做对武爷爷的反抗。这样吵闹的家庭环境，对喜欢安静的武彦来说，并不舒适，他宁愿在学校多待一会儿，写完作业后才回家，进门招呼一声，吃点东西，直接就睡下，把家当做一个睡觉的地方。

进了教师办公室，才是林枫开挂表演的开始。他客客气气地敲门说要找武彦的班主任，老师们纷纷抬头，把目光投射到坐在门口的一位年轻老师身上，她确实很年轻，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还带着些稚气，这么多人看她竟把她的脸都看红了。她慌忙起身说班主任一大早就去教育局开会去，她是武彦的英语老师，姓刘，有什么事可以跟她说。

这倒是正中林枫下怀。班主任好见，却并不一定好说话，而这位刘老师一看就是刚入职的新人，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心眼，很容易就从她嘴里套出信息来。不过，听到刘老师说班主任去教育局开会，林枫心里微微一沉，这会不会是和武彦有什么关系吧？缺乏了公权力支持的自己会不会晚了一步？

秉承着扮猪吃老虎的原则，林枫点头哈腰地介绍自己是武彦的堂叔武顺，随意编了个急性胃肠炎的借口，就帮武彦请了两个周的假，还一再道歉说马上就期末了本不该请假，但孩子上吐下泻的，医生不让出院，他们做家长的也怕到了学校给老师们添麻烦。

林枫说得恳切，刘老师也不好不准假，不过她一边记录一边嘀咕着怎么这么多学生请假，还都是上吐下泻的毛病，不会是有什么传染病吧。

林枫哪里会放过这样送到手边的大好时机，随即问还有谁生病了，刘老师翻看着手里的记事簿说还有个女孩。即便刘老师没说这女孩的姓名，但林枫眼尖，在她翻开的那一页上发现了一个名字——郑竹卉，旁边记着个电话号码。

同班同学，又在同一时间请假，这不得不让林枫怀疑是因着同一原因，他当即就决定去看看郑竹卉，就在他想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接触到郑竹卉的时候，武思思出现！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武思思犹豫着，“难不成扮成郑竹卉的班主任，做家庭回访？”

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出这么馊的主意呢？林枫差点被嘴里的豆浆给呛着，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说：“问你个问题，你认为孩子们有社交吗？”

“那不是废话吗，当然有！”武思思想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是在初中时代结交的，直至今日，友谊仍旧历久弥新。

“那你……那你不认为同学有去看郑竹卉的可能性？”见武思思仍是迷蒙着眼，林枫叹了口气说：“我小时候吧，哪个同学要是生病了住院了，班长会组织大家去看他，带些简单的小礼品，哎呀，带什么不重要，别空着手就行。”

“既然如此，干吗让我打电话？”

“性别优势嘛，打吧，武律师。”

不一会儿，武思思就联系到了那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是郑竹卉的爸爸郑大军，郑大军应该是在车间工作，电话那头传来的轰隆声很好的掩盖了武思思不似学生的声音，他简直是在吼着，“哦……卉卉的同学呀……对，卉卉生病了……不用不用，不用看她，她休息几天就好了……一定要去？假都请好了？那……我把地址发给你吧，卉卉和她爷爷在家。”

过了不到两分钟，一个详细到门牌号的地址就发到了林枫的手机上，武思思咋舌，大约电话诈骗都是这么来的吧。

郑大军家在一处旧小区，看起来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房改房，破旧的同时也有一些旧日光彩，竟然还是封闭小区，门房坐着的大爷也很负责任，很详细地询问林枫和武思思是谁来干吗要见谁。因已经做了充分的工作，林枫报出了郑竹卉家的门牌号、郑大军的电话号码等，门房大爷再认真负责，也不好阻拦。见状，武思思再次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个人隐私，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门敲了好一会儿才被拉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只中年人的眼，“你们找谁？”

林枫连忙堆起微笑，“是郑大叔吗？我们是郑竹卉的老师，知道她生病了，来看看他。”

郑爷爷哪里能知道学校老师压根就没时间做这样的回访，又见林枫和武思思面色良善，很爽快地拉开了大门，林枫和武思思一眼就看到正对着门的沙发上坐了个女孩，她应该就是郑竹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