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律师
作者:江宁 | 分类: | 字数:61.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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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无情之家
杨乐然说中了安奕鸣的心思。
相较于少年时的爱恋,成年人的爱更细腻深沉得多,即便安奕鸣从事着一份“无事不可以拿到桌面上谈”的工作,如何也做不到像十九岁的自己那样——假装中暑倒在地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去亲吻心爱的姑娘。
如今的安奕鸣更是小心翼翼,研究着各种迂回包抄的手段,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感情一事,从来就不是靠评估风险来研究对策的,应该头脑发热、急躁鲁莽才是,可是面对杨乐然,他就是不敢冲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再次消失无踪。
这不是因为杨乐然不给他“名份”,相反的从两人重逢到再次牵手,一切都顺遂得不像话,杨乐然本来就不是矫情的姑娘,如今更是沉静懂事,既不需要安奕鸣解释为什么连续好几天晚上加班应酬不回家,也不需要他时时刻刻照顾她的生活,甚至她从来没花过他的钱。
有时候男人是很贱的生物,既担心别人惦记自己的钱,把钱包捂得紧紧的,可当别人对他的钱都屑一顾的时候,他又开始担心为什么连钱都不惦记?安奕鸣把杨乐然拐回家过上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他试图把她捆在身边,让她再也没有离开的可能。他把房本、车本、银行卡都交给她,详细说着在哪个银行办的购房贷款、还需要还几年、车子什么时候做保养、银行卡密码是什么等等,还给了她一张信用卡的副卡,豪气冲天地说无上限随便划,她笑眯眯收下了,可他的手机从来没收到任何杨乐然消费的记录。
她不需要他。这是安奕鸣现在下得最痛苦的结论。杨乐然并不需要他,她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好到自己再多进一步都破坏这种好的程度。他试图把她捆在身边的举动顿时显得那么好笑。
尤其是那天。
那天,安奕鸣喊了林枫和魏诺到家里喝酒看球。对于时常有人拜访这件事,杨乐然从来没有过半句抱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律师其实就是个经营人脉的工作,亲戚朋友介绍来的“业务”虽然有些小弊端,比如收费打折、服务无上限等,可总也不能把这些全都推脱出去,所以,杨乐然总会问清楚来访者是谁、有什么喜好、若是在家里吃饭有什么忌口等等。像女主人一般。
那天亦然。杨乐然给三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把客厅让给三个球迷。可是,林枫和魏诺走了之后,他却找不到杨乐然,厨房收拾得很干净、书房也同样干净、连卧室都整齐如新,换洗的衣服被熨烫整齐叠好放在床头上。
安奕鸣吓坏了,心跳如擂鼓,产生了杨乐然再次离开的错觉,连腿脚都微微打颤,直到他看到露台上的杨乐然,正裹着毛毯站在矮墙边,仰着脸看天,听到安奕鸣推开门走过来,她回头,灿然一笑说:“听说有流星呢。”
杨乐然从不否决安奕鸣的任何决定,即便她并不赞同的,也从不试图去说服安奕鸣,她就像是一团棉花,任由安奕鸣揉捏成不同的形状,像是完全配合的好搭档。
这不好吗?安奕鸣心说,不好,非常不好,他们应该像以前那样,约会、争吵、和好,但永远是,我比昨天更爱你。
黑暗中,两个人都还没睡着,这一夜注定是失眠夜。
晨起,安奕鸣还是先给杨乐然做完热敷才扶着她到餐厅吃饭,餐厅里只有韩遂一个人在闷头吃面,并不见武思思,想到前一天晚上她醉酒的样子,安奕鸣多少有些担心,不自主环视一周。
“不许去!”杨乐然意识到安奕鸣是在找武思思,小声喝了一句,紧接着高喊一声,“韩遂!”
正在吃面的韩遂一愣,猛然抬头,咬着面的样子,有些好笑。
杨乐然忍着笑,“看到她了吗?”
韩遂愣愣眨了眨眼,完全没有意识到杨乐然说的是谁。安奕鸣还想说什么,被杨乐然扫了一眼,连忙闭口不说话,杨乐然鼓着嘴装出恼怒的样子,昨天是他说要和女同事保持距离的,怎么才过了一晚就忘了?安奕鸣摊摊手,很无辜的样子,他其实想说的是可以找前台问问。
毕竟,武思思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又是宿醉,不管是怎样,都是应该问的。
就在安奕鸣和杨乐然玩闹间,武思思从楼上下来了,她眼睛无神,挂着两个又青又大的黑眼圈,显然是晚上没有睡好,看见安奕鸣与杨乐然相拥微笑的模样,她脸色更是黑沉了下来,重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想吃什么?”问话的是安奕鸣,自然是问杨乐然的,抢着回答的却是武思思,“牛奶。”
也不知道是因为人在外地总是容易放肆一些,还是因为昨天晚上借着酒劲把话说开,武思思毫不掩饰自己对安奕鸣的爱慕,又说:“煎蛋我要单面的。”
安奕鸣拿起盘子,依次取了青菜、西蓝花、小火腿、水煮蛋、白粥,杨乐然是从来不吃煎鸡蛋的,更是不能喝牛奶,她受不了膻味,而且一喝就会拉肚子。
盘子放到杨乐然面前,她朝安奕鸣笑了笑,安奕鸣也很自然而然的回以微笑,这在武思思看来,却是挑衅的意思,声音尖利,“我饿了!”
安奕鸣也给自己取了餐,坐到杨乐然身边,还从她的盘子里夹了朵西蓝花,大口咀嚼,很开心的模样。
本质上武思思并不是个刁钻刻薄的人,只是从小顺遂惯了,两拳都打在棉花上,她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大声呵斥着,“服务员死哪里去了?”
韩遂已经吃饱,打着饱嗝说:“大小姐,这是自助早餐,烦你抬抬手、动动脚,自己取餐吧。”
这话虽然说得直接,但也给了武思思台阶下,终于是好好坐下吃饭了,过没多久,那对情侣也过来了,一众人联系着要去漂流的事。武思思自然是冷着脸不肯搭茬,还是韩遂好说歹说,她才想起来自己明明是出来散心的,怎么反而惹了一肚子气?索性不管不顾,跟着大家伙游玩去了。
漂流时,十来个人各持水枪、分船作战、淋了个透湿,憋闷心头许久的冤、怨、恨、嫉,也是顺水而去,散心之旅也算没白来。
杨乐然完全没有玩的心思,安奕鸣几次三番说去看看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她也视若罔闻,惹得安奕鸣有些不高兴了,她才说,她想去看看郑晓。安奕鸣一听就炸了,那个疯子有什么好见的?可他也拗不过杨乐然,就说,要不先去郑家看看,如果郑家有谁去看过她,也能了解些情况。
郑家院子明显是近年修葺过的,麦黄色的外墙漆与左右邻居的白墙格格不入,门前还停了一辆车,很新,价格也是不菲。
安奕鸣上前敲门,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声,可他明明听到屋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正愣神间,邻居的门开了,一位老妇探出花白头发问: “你找谁?”
安奕鸣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老妇叹了口气说:“去儿子家了。”
“可……”
“老郑家的闺女真是作孽呀,她这么干,老郑两口子哪儿还有脸在镇子里待?一出事就搬到城里住了。”老妇打量着安奕鸣,又问:“你是谁?郑家的小儿子吗?不像啊,那小子长得白白净净的……”
这是嫌弃安奕鸣长得黑吗?看到杨乐然努力憋笑的模样,安奕鸣回以无奈一笑,黑是健康,真没眼光,“大妈,这车是谁的呀?”
老妇并没有意识到安奕鸣这明显来自于北方的称呼,咦了一声,走出家门,绕着车溜达了半圈,“这是谁的车呀?老郑家又买新车了?”
正说着,郑家大门被打开,一对中年男女双手拎满东西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位是到过杨家的郑晓二弟,这对男女应该就是郑家夫妇了,那位面容憨直的男人应该就是郑晓的大弟。
“哎呀,老郑啊,你们在家呢,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又是准备去哪儿?”老妇一连串的发问证实了安奕鸣的猜测,杨乐然见状也从车里走了下来。
老郑很谨慎地打量着安奕鸣和杨乐然这两个陌生人,问:“你们是谁?”
二弟明显认出来这两人,强压着火气把东西放到车上,又把父母兄长推上车之后,才低声吼着,“你们来干什么?”语气中不乏愤愤,“我给过你钱,是你自己不要。”
安奕鸣哟地一声笑,说:“就那么点钱,打发要饭的呢?”
二弟跺了跺脚,“你要多少?”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安奕鸣也怼他,“一千万你给得起吗?”
邻居老妇的目光在安奕鸣和二弟之间打量,眼中渐生疑虑,二弟抹不开面子,又哄又骗地把老妇推进了家门,不过他也知道老妇肯定会贴在门缝上偷听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二弟四下打量,生怕还有其他老邻居路过,更怕被鲁家人看到,这些日子他们总是过来,哭闹着要钱,说是要请最好的律师救鲁胜,郑家人愤愤地想,我们是把好好的一个闺女嫁过去的,给鲁家生儿育女,如今鲁胜作孽,连累了我们家闺女也进去了,他们没找鲁家要钱赔闺女已经是宽容大度了,怎么还有脸朝他们要钱?
“去看她了?”安奕鸣飞来一句,二弟一愣,思索了片刻才知道安奕鸣说的是郑晓,脸色几番变化,说:“没有,我会给她找个律师的。”
“这个时候她最需要……”
二弟飞快打断安奕鸣的话,“你以为自己是圣贤吗?一辈子都不会犯错?你知不知道,你抓住别人一点小错就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真的很难看。”他迅速拉开车门,补充道:“既然你是律师,我们就按法律程序处理,法庭见吧。对了,这房子我卖了,不要再来骚扰新房东。”
这是一点小错?还真是无情无义的一家人!
到了看守所自然也是没见到郑晓,毕竟案子还在侦查阶段,不过听杨乐然介绍说自己是受害人也是郑晓的同学,接待警察也表示理解,大致说了一下郑晓的状况——吃饭的时候吃,睡觉的时候睡觉,竟还白胖了点,不过一见到警察就求警察放了鲁胜,除此之外她是一句话都不说,而且听同监的女犯说,郑晓半夜三更对着窗子磕头,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杨乐然长长叹了口气,心里竟没有任何感受,按说郑晓设计害她,她应该恨的,可她就是恨不起来,反倒有些莫名的同情,脱口而出问:“她会怎么样?”
警察嗤嗤一笑说:“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别惦记出来了。不对啊,怎么还同情她了呢?你知道他们祸害了多少姑娘吗?你是逃出来的幸运儿,其他人可没你这么好命!”
见警察有些不悦,安奕鸣上前拉住杨乐然的手,顺便把手里一直拎着的东西递给警察,笑着说:“劳烦您把这个给她,好歹在里面有个换洗的衣服。”
警察还真是第一次见杨乐然这样的受害人,碎碎批评她几句同情心泛滥,检查完衣物后,挥手催他们赶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