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被点名的宋怀瑾怔愣片刻，万万想不到自己竟成状元，欣喜之余一时失礼，仰起俊秀斯文的脸错愕望向殿中的帝王。

只一抬头，即刻撞入江妄行深不可测的眼。

视线相撞，他只觉不怒自威的皇上略有面熟，似在哪见过，待两眼盯了太久，突觉失态，急忙撩袍端正跪下。

“草民一时欣喜，不慎触犯天威，万望皇上赎罪。”

言毕，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视线落到恭谨下拜的青年身上，江妄行含笑点头。

“金榜题名是喜事，爱卿的反应实乃常理，不必赔罪。”

难得皇上如此宽厚仁德，宋怀瑾在松口气的同时，也为未来能辅佐明君而无限希冀，双眸隐隐闪烁出亮光。

“谢皇上。”

江妄行沉声叫他起身，唇畔也扬起丝丝弧度。

说来真是巧，眼前这位状元郎宋怀瑾，竟然是当日在聂府门前救过春夏的冤大头。

想起自己的小皇后无比狡黠，将这位状元郎诓骗得头头是道，江妄行偏头失笑了声。

众学子心跳如鼓，惴惴不安，也未敢抬头，更不曾注意到帝王极浅的轻笑。

在翘首期盼中，紧接着便是榜眼人选。

“谢景之，文章偏辟入里，意境深远，堪为榜眼。”

江妄行微沉的嗓音传遍殿宇，偌大宫楼，学子寂寂无声，肃然一片。

唯有行列中的谢景之移出半步，神情不卑不亢，严谨拱手行礼。

“谢主隆恩。”

见状，江妄行满意点头，按照考官的评定依次宣布接下来的名次。

高中的学子无不感激涕零，落榜之人在御前不敢造肆，默默准备来年再考，可谓是百家欢乐百家愁。

就连站在一旁的考官，眼见今年科考终于尘埃落定，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然而这轻松不过须臾，只见帝王抬眼示意身边的总管太监，目光微凉。

太监当即意会，双手呈上红漆托盘。

伴随太监的脚步愈近，众人的心似被提了根线，高高悬起始终落不下。

顺着望过去，托盘上没有别的，仅有薄薄的两张纸，依稀和考卷有些相像。

而太监如此慎重对待，想必是有要事发生。

果不其然，就在学子考官诚惶诚恐的猜测时，帝王手指轻敲两份考卷，双眸凉凉扫过在场众人。

“如今三甲已定，但考场积弊仍在，即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仍然有人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偷换考卷，企图鱼目混珠，蒙蔽众人。”

冷凝的话语落下，两小太监随即拿起两份考卷，详细展示给诸人。

当看到上面熟悉的考生名字，李考官那原本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几乎漏跳好几拍，全身冷汗不止。

如果没记错，这两份考卷他分明已经烧毁，现在为何会出现在皇上这里！

来不及细想，李延年颤颤抖抖迎上帝王居高临下冷睨的的视线，两腿莫名发软。

几乎不受控制，他噗通跪在地上，脸色青白交加，惊呼出声。

“啊。”

巨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众多学子考官的纷纷侧目。

心思明亮的人，见李延年这夸张的反应，已然料想到事情和他有关。

龙椅前的江妄行面色不改，见状只挑起了眉，语气略含调侃：“怎么，朕还没说什么，李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待李延年出声，考卷有名的纨绔子弟惊惶跪下，连滚带爬摸到汉白玉阶下，大声哭诉。

“启禀皇上，我是冤枉的，全都是这位李大人，是他和谢景之甚至整个谢家有仇，所以才想着拿草民的卷子代替谢景之的卷子。”

边说着话，纨绔子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草民这是被逼无奈，不敢反抗李大人，这才酿造祸事，连累谢榜眼差点丢失功名，请皇上看在草民坦诚认错的份上，能从轻发落。”

话未说完，旁边的李延年喘气不停，面色登时发红发胀，咬紧牙根狠狠怒斥。

“胡说八道！本官何时逼迫于你，又何时与谢家有仇，分明是你私下贿赂。”

说完，李延年转头望向座上面容冷肃的帝王，声泪俱下。

“皇上！是臣一时糊涂，接受了他们家送来的金银，这才不得不偷偷为其偷换考卷，助他榜上有名，臣已经知道错了，任凭皇上责罚，臣却不敢有所怨言。”

要知道，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的事，与其打死不认，倒不如痛快认错。

没准还能捡回一条小命，李延年将心里的如意算盘敲得啪啪作响。

他话刚毕，纨绔子弟也卖力辩解，双方争执不下。

“行了。”

江妄行眉头轻拧，早听得不耐，出声打断二人的喋喋不休。

“你们各有各的理，朕还是更愿意相信亲眼看到的一切。”

他长指轻抬，太监随即捧上证据，尖细的嗓音不紧不慢响起。

“两年前，李大人看中谢府里的一位婢女，欲染指收为外室，奈何谢大人与谢公子不肯，期间闹出不少龃龉，此事多人皆是见证。”

“如今谢公子高中，李大人自是怀恨在心，百般阻挠，恰巧有人贿赂，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连带着将自己的私仇也报了。”

言下之意，李延年收受贿赂是真，与谢家有仇也是真。

就连百两金银也被人抬到大殿内，此事再也无从抵赖。

霎时间，李延年面如死灰，纨绔子弟更是神色颓败。

在众学子和考官的注目中，江妄行冷言宣判两人的罪行。

“李延年为官不端，凭一己私欲扰乱官场秩序，即日起发配岭南，无令不得回京。”

“孙仲名，考场作弊，论罪株连孙氏满门，府中亲眷永世不得科考为官。”

伴随帝王的雷霆之势，众学子和考官心下骇然，却仰配于皇上的果断。

有两人作为例子，此后考场徇私舞弊之风定能有所改善！

顿时，众人庄肃下跪。

“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景之亦面含动容，周到行礼：“多谢皇上替臣洗脱冤屈，臣不胜感激。”

待到朝会结束，在众人的恭贺声中，他徐徐走出大殿，举目便看到立于宫墙下容色秾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