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于将三文鱼及大虾都吃完后，程之按住他伸向法棍的手。

语气还是僵硬的，可表情却柔和许多。

“别吃了。”

“拿个打包盒。”

桌面上剩下的食物看起来是不多，但还有一盘动都没动的膳食纤维呢。真要让周于把这些都吃完，她反而担心。

他说了他早饭吃的有些饱。而且他回来时，程之明显闻到他身上的猪油味。

周于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有所隐瞒。

周于侧过头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的？”

程之没好气地推开他，“是啦。”她当然会担心真的把他给撑着。

于是强拉着周于在花园似的酒店里散步。

十点多，阳光正刺眼。向来躲阳光如蛇蝎的人现在却不怕了。

周于看出她心里所想，笑道：“我其实还好。要不我去游个泳，比散步的消耗高多了。”

“这时间你正好去化个妆稍微打扮一下。”

一反常态的，他主动提出让程之稍微打扮一下。

以往周于虽然对程之出门前大费周章的打扮不做评价。只说他觉得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就很好。

但这次却主动提出“稍微”。

程之不由得多想，“要见谁？”这个“稍微”的度很难拿捏。

她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我要根据见谁来决定打扮的程度啊，长辈还是平辈，男性还是女性，都不一样的。”

周于有一瞬的尴尬，“蒋薰。”

程之前一秒如临大敌的阵势倏地消散，又悠哉悠哉起来。“得了，蒋薰连我睡觉时流口水的样子都见过。”

周于拉住向前走的人，“我没见过。”她睡觉很乖，头发丝都很少乱，更不会流口水。

“我夸张一下啦！有早戏的时候都是她来叫我起床。”

周于将程之转过来，双手一左一右牵住她的胳膊，身体向前倾，态度诚恳的引诱着：“没什么事，带你们逛逛街。”

他嘴角扯起不自然的弧度，“香港不是购物天堂嘛。”

程之不疑有他。进组后也确实好久没有自己动手装扮过了，不由得来了兴致。

她专心致志，甚至在蒋薰来了之后和周于讲悄悄话也没注意。

忙碌中勾着头问蒋薰，“你吃早饭了吗？”

“难得今天你能睡个好觉。”

她拍戏辛苦，蒋薰只会比她更辛苦。这也是程之决定接受周于的提议的重要理由之一，她想要给蒋薰买一些东西。不论是补偿也好，奖励也罢。

有蒋薰在她身边做跟组助理，她确实安心又方便。

蒋薰和周于对视一眼，向程之这边走过来。

“吃啦吃啦，我没有睡懒觉。”

“我记得从小哥哥就早睡早起，他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我妈妈老是拿我和他比。所以小时候我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真让我躺着反而是煎熬。”

程之对镜微张着嘴刷睫毛，没注意到蒋薰的话比起平日又密又杂。只感叹道：“你们家的基因真的是……”

蒋薰在边上看了一会儿，问道：“姐，你要不要化得色彩浓重一点？”

程之没太懂，透过镜子眼神询问。

“嗯……就是那种桃花妆？一看就是沉浸在爱情里的幸福女人的模样。”

“去你的。”

但镜子里的人却还是红了脸。竟全凭表情变化出现一张色彩浓重、沉浸在爱情中的幸福女人的模样。

有周于的话在前，程之购物起来放开了手脚。目的明确，直奔各大品牌的新系列。

她正纠结一件裙子的颜色，白的简单，粉蓝的显气色。

她还没说话呢，只是抄着手臂看看销售一左一右举起的两件衣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周于就发话让都包起来。

买鞋子的时候觉得有一双百搭，另一双特别。正在仔细考虑着，周于走过来看了一眼。

“都装起来吧。”

……

程之气不打一出来，“喂！”

周于表情无辜，“怎么了？”

蒋薰在一旁咯咯的笑。

“你这样让人一点购物体验也没了呀。”

“购物不是单纯的买东西。乐趣就是在比较和选择中，最终做出决定。”

周于抓住他的重点，“你喜欢做决定吗？”

程之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意有所指，愣愣的抬头看向他。冷白奢华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平直的下巴和高挺的鼻，他像雕塑一样精致贵气。

周于出门前也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身灰色休闲西装，程之还做主给他戴了个很有设计感的项链。

他正随手拨弄着衣架上的衣服，程之忽然有些恍惚。

看过他工作时候的样子，也曾经偷偷翻出他的采访视频看，临摹过他的签名。

明明早就清楚如今的周于在许多她看不见的地方是完全陌生的模样。

可随意拿过衣服，礼貌而客气地听销售讲解的周于。让站在他身边的程之第一次有了能够准确触摸到的“陌生感”。

虽然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与气息是一如往常，甚至与遥远记忆中的也并无区别。

程之呆呆地，“不喜欢做决定。”

周于笑了，眉眼间都是年少时他脸上不会出现的温柔与耐心。“所以啊。你以后可以在许多个打扮的时候纠结，艰难选择穿哪一件出门。”

“但这个时候我要来替你把所有备选项都准备好。所以是都要。”

-

顶楼，是个能俯瞰香港岛大半景色的会员制餐厅。

大包小包的东西早有人送到车上，周于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牵着程之在前面走着。

走过化石铺路的阶梯，程之回头才发现蒋薰不见了。“蒋薰呢？”

“这家下午茶好吃的，她喜欢吃这些甜的。”

路过窗边的最佳观景位置，周于却牵着她继续往里走。

“这里景色好……”

下一秒程之的话噎在嗓子眼儿。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希望看起来还算平静，希望不会出现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的呆傻模样。

蓝白色为主调，偶有粉色与黄色做点缀，各种鲜花缠绕着组成的花道延升至露天天台。

在这样一个地方出现这种布置不稀奇。

可有举着摄像机和单反的人出现就不普通了。

尤其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期待又兴奋的笑容。

程之的手被攥紧了，周于似乎吸了一口气才开口。

“怎么办，你不喜欢做决定我却逼着你做决定。”

“好好。”

她应言转过头，心里明明已经有了可以预见的画面。

可当周于在她惊讶到苍白的眼神中直直半跪下去的时候，程之的心情还是在一瞬间被回忆、期待，种种复杂的东西撑满了。

大脑空白，呼吸停滞。

只听得到自己愈来愈强的心跳声。不停冲击着耳膜。

他的声音都不太清晰，像是被薄薄一层透明的不知名物质隔绝在外。

“好好。要不要嫁给我？”

她像个高配置的摄像头，清晰捕捉到此刻周于面上表情的每一丝变化。甚至于他眼角细小皱纹的轻微抖动。

他似乎着意要将这句话讲得清晰，唇瓣用力地动作着。

很久以前，她根本没办法像现在一样明晰他的想法与心情。

她说，“周于，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周于，毕业了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周于，你喜不喜欢这个？”

她以天真为由，用许许多多的问题来了解他，鼓足勇气半开玩笑着一次次试探他。

只差问出那一句藏在心底，但依旧显而易见的话。

周于，要不要在一起。

这一次，他来问她。

程之紧张到后退半步。紧张到，有眼泪翻涌出来。

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嗓子能在一瞬间干紧到如此地步，为什么人的心跳声能这样大，为什么手指会发麻。

为什么周于用那样虔诚甚至卑微的表情看着她。

他此刻整个人的小心翼翼好像一戳就碎。

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滚落，快速地滑到嘴角，咸湿苦涩。

程之想，她怎么会舍得戳他呢。

怎么舍得他在自己面前半跪下呢。

她只想扑到他怀里，在他的拥抱中流干泪水。

于是程之流着泪蹲下去，伸出手去抱住周于。

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周于一直举起的左手，捧着一只熠熠生辉的钻石。是她喜欢的方形钻。

她这才想起，刚刚周于的左手一直揣着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