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一惊，也不管脸上还敷着面膜照着光，直接翻身坐起来。

前些日子咏姐还信誓旦旦，可今早打电话给她却一点声都没透。

红楼梦起码两三年后，除了新红楼她手头只有两部待播剧，如果今年不接一部的话，就真的断档了。

程之很清楚作为女演员的花期有多短，她虽然不指望大红大紫，可也需要一定的曝光率和观众缘来保证她的收入。

要是这部剧拿不下来……断档大半年，等大半年之后能记得她程之的还有多少人。

就连超一线的女明星怀孕都不敢停，攒了好几部待播剧保证不断档才敢去安心生孩子。她程之又有什么本事能保证不被忘记。

程之立马就发消息给咏姐，“那个剧的女二定了吗？”

程之看着对话框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消失，心底一凉。手紧紧握着手机，冷硬的金属外壳硌在手心。

咏姐终于回过来，“你别担心，我再争取试试。”

“对方是资方强塞进来的纯新人，导演虽然不太满意但你也知道现在大家都缺资金。我努力试试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过了半天，她又试探性地发过来一句“或者，女三你接受吗？”

程之简单直接，回了个“不”，就扔了手机。

带资进组吗？

她现在也有可倚仗的资本了。

-

在程之犹豫着要是周于再没消息，她到底是先回自己的地方等候金主召唤，还是主动问一句的时候。

周于回来了。

时隔五天。

周于推门进来时程之正在吃东西，客厅电视的屏幕被她转向餐桌这边，周于一进门就看见那98寸的巨幕画面。

他住进来后从来没有打开过电视，更不知道，设计师极力推荐的“大房子就要配大荧幕”的实际效果，会是这样令人难以招架的视觉冲击。

程之正在看的是部民国剧，穿着开叉到臀沿的旗袍的女人正身姿柔媚，娇滴滴倒进男人怀中，眼神如丝，手若柔荑，笑意盈盈地盯着男人，揽住他的脖子。

而男人顺势而为，低下头去。

他没想到进门就看到这种画面。程之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扭头看他，她面上没有不满，也没有惊喜。

嘴角一勾算是礼貌，“你回来了。”

如此自然。

周于“嗯”了一声，弯腰换鞋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她的背影，腰肢款款，侧着身也能看见胸脯弧度。

她这身形，倒是很适合穿旗袍。

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是程之来扮演这个角色的话，一定会更勾人些。

他记得那天她穿着薄薄的睡裙从浴室走出来时，臀部似乎也是很饱满。

周于走过来，程之放下手中勺子站起来。他瞄了眼，她吃的似乎是酸奶，混着些他也看不懂的东西。

程之像个等待男主人归家的贤惠女人一样，起身微笑，问：“吃了没？”

“你这几天不在，我又减肥，我都没让阿姨送餐的。”

她表情苦恼，回忆着：“家里只有……嗯，我只会煮面。”

又娇俏一笑：“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煮面给你吃。”

周于本来到嘴边的“吃过了”又咽了回去。她眼神期待，明显地想要表现。

“好的。那就吃面吧。”

一碗面很快端出来，程之是讲究情调的，两根菠菜被摆成好看的弧度，她甚至还切了片胡萝卜，削出形状。

周于想，好像许多餐厅会把胡萝卜片削成爱心形。

可她却弄了个五角星。

明明爱心更简单不是吗？

周于看向她剩了一半的酸奶碗，问：“你不一起吃点？”

程之捂着吃完东西后稍稍鼓起来的小腹，坚定摇头：“我确实已经饱了，好不容易到达目标体重，要严格控制。”

周于不能理解，眼神重新落回面汤上，似乎只是自言自语：“晚饭吃这个就能饱了吗？”

“很饱了。”她向前一步，走到周于身边。

拿起他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不信你摸摸。”

她大概自己也没意识到，说这句话时尾音颤抖。

周于也没想到程之会有这样的动作，愣了一下才放松了五指，被她细腻的掌心压着，轻轻地笼在她的小腹上。

睁眼说瞎话：“嗯，好像是饱了。”

然后快速收回手。

程之还站在他身边，她微笑着掩饰自己的紧张，“我是易胖体质，但我对自己够狠。”

她今天的话尤其的多，“你都不知道我之前有多胖。”

周于抬眉看她，顺着她的心思和她搭着话：“哦？你看起来像是长不胖的人。”

程之摇头，“我之前胖到过一百四十斤。”

周于对女生的体重多少没什么概念，但却在这个晚上因为明显看出程之更甚于前的小心翼翼与讨好心思，自己也冒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还好。”

又解释着：“我这几天去香港忙了些事。”

“嗯，我猜你就是出差去了。”

第6章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男人嘛，程之就算不会哄，见过的剧本也多，这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很清楚。

尤其是自己还要有事相求于人，程之觉得自己该有些做金丝雀的自觉，把人哄高兴捋顺毛了才行。

如她所料的，周于似乎很受用。

耐性十足地听她讲话，时不时地露出微笑，俩人之间比最开始的两天熟稔多了。

他倒是很给面子，将一碗面都吃光。

程之一直坐在他对面陪着，见这人汤水都喝下肚去，却吝啬地没有一句夸奖的话，有些不满意了。

表情真实起来，倒显得可爱许多。

“你都不说好吃不好吃的哦。”

周于不解，“我都吃完了，不就正好说明了吗？”

程之抿了下嘴唇，静了半天还是憋不住问道：“如果你下属做的事情让你很满意，你会怎么表示？”

周于想了下，“看满意程度。”

“还算满意，不是十分满意。”

“当月奖金翻倍。”

“十分满意。”

“提薪，根据现实情况决定升不升职。”

程之无语，明白过来她不该和周于计较这些。

周于见她不再说话，便站起身来收拾碗筷，顺便也拿走程之面前剩了一半的酸奶碗。

走到冰箱面前就要将酸奶碗包上保鲜膜放在冰箱。

程之拦下：“唉，这个酸奶不能放冰箱的。”

周于不解。一只手端着面条的碗筷，一只手拿着酸奶碗，手肘还撑开冰箱的门。因为程之的话而疑惑回头。

动作十分好笑。

程之走上前去接过酸奶碗，说：“里面加了燕麦，可可粉和蓝莓。”

“放得久了就没有口感了，酸奶隔夜的话也会放出乳清，口感不一样了。”

周于问：“那怎么办？”

程之刚想说，扔掉啊。突然间想到什么，于是十分为难道：“要不？你把它吃掉？”

程之看着周于拿着她用过的勺子，大口将剩下的酸奶都吃掉。

他舌头舔过勺子凹面的动作让程之呼吸发烫。她刚刚……看电视入迷的时候，好像把勺子含在嘴里好一阵。

同时心里又五味杂陈。

没想到他如今身家位列百大富豪榜，还能做到这样。

程之那些或真或假的心思都收了起来，她认真地看着眼前一丁点不肯浪费的男人。

这就是周于。

那样好的周于。

时过境迁，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他却还是当初那样好的周于，正直善良，勤奋自律，连勤俭节约的习惯都还保持着。

不对，有一点是不一样。没那么正直了。

以前的周于，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包养女明星这样的事。

果然，男人有钱就变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

程之在第二天醒来时发消息给周于。

“我能不能请你吃个午饭啊？”

“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她想了想，附上一个可爱的表情。

周于很快回过来，“十二点，在我公司附近？”

顺带发了个位置。

程之立即起身收拾自己。

她猜想着周于喜欢的穿衣风格，想到周于刚见到自己的那天，他的表现明显到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当然，她知道他的不对劲也有其它原因。但他应该是喜欢自己温柔清纯风的装扮吧。

于是，程之挑了条更显女人味的裹身裙，套了件羊绒大衣。

周于在下楼后还是去而复返，将早上买的包拿上了。

他想，程之不多事不多话，又能让他感觉轻松自在，给她些适当的礼物是应该的。

尤其是自己有歉疚在先的情况下——他不该一时冲动之后，又自顾自地冷落她。

他看身边那些游走于女人中的老手们，在出差后都会带礼物给“女朋友”们。

时不时的礼物似乎是这种关系中不成文的规定。

周于公司所在的大楼汇集了好几家业内顶端的公司，年轻人很多。

于是在这个午高峰，许多人目送着28层那位年轻有为的周总，提着个硕大的、显眼的H家包装袋，阔步而出。

-

周于被侍者引着进门时，最先进入程之视野的是他手中的包装袋。然后她目光上移，乖巧一笑。

周于脱了鞋走进来，自然而然地将包装袋放在榻榻米桌边。

“吃日料应该不影响你保持体重吧。”

程之笑，“没事，大不了我一天只吃这一顿。”

周于表示不赞同，“这样不好。”

但他还是把想说程之已经足够瘦了的话憋回去。

程之肯定不会听。而且，他也没资格对她要求什么。

她与那些人的“女朋友”们不一样，她是有自己事业的女明星。

想到这儿，周于觉得他给程之的“礼物”应该要比她们的再丰厚些才对。

他蜷着腿坐下来，把橘黄色的包装袋推向程之，“这个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程之虽然早有猜想，但猜想被证实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她表情惊喜，又为难道：“要不你先收回去？”

“我有事要请你帮忙，什么还没说呢就收了你的礼物，那我不好意思开口了。”

周于看得出来，她今天态度亲近，不加掩饰的刻意讨好。连说话语气都软绵绵的。

“这是两件事，你说。”

程之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不是和你说过最近在谈一个剧吗，我喜欢一个角色，但听说有资方塞了人进去，已经拍定妆照了。”

周于略一思索才回答，“我在文娱行业没有什么资源，但应该能托人去说说话，成不成功我暂时也不敢保证。”

程之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身子向前探，与周于对视，表情认真，态度诚恳。

“虽然我知道我的要求好像有点过分，但是你听我说完。”

“我的想法是，你能不能注资。”

“我看了本子的，我觉得是很好的剧，但可能主角光环没那么大。整体偏群像戏，所以一线们不愿意接，但我很看好这部剧。”

程之一时也说不出更多，好像最有力的理由就是“我很看好。”

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慢慢地坐了回去。她凭什么说服周于呢，就凭现在这不稳定又不平等的关系，就能妄想周于会无条件答应她吗。

她显而易见地沮丧起来。

周于被她的表情逗笑，手臂越过桌子去给她倒茶。

“怎么了？”

“我也不能保证你注资进去就真的能赚钱。唉，有点烦，我都说服不了我自己。”

她是真的委屈起来，想当初……她何曾为这些事烦恼过。程之有些想爸爸妈妈了，一个人独立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曾是要月亮就不会被用星星敷衍的人。

周于将茶递给她，语气变得温柔：“你让咏姐回头把资料发我。”

程之眼睛一亮，瞬间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他笑着看她，“我知道，以退为进的手段你学不会。”

程之觉得周于此刻的眼神像盛夏里洒了一地月光的夜一样多情。

只可惜，他似乎又是陷入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