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令夏正给嘉玉卸妆，被水浸湿又拧干，还带着温热的细棉帕轻轻地抚过嘉玉的肌肤，将残余的脂粉擦掉。

“姑娘，您的皮肤真细腻！只是这脂粉上得浓了些，可不好卸去了！”令夏换了一张帕子，重新给嘉玉擦拭了一遍。

嘉玉笑了笑，这几日练舞，为了让绣娘尽快将舞服制好，她常要化上跳舞的妆容让她们挑选适合的颜色和样式，倒真是让这皮肤看着憔悴了不少。

“没事，慢慢来。”嘉玉对令夏温柔地说道。

“嗯，姑娘放心，待献完舞，奴婢就不给姑娘化浓妆了，姑娘这容貌，哪怕是不化妆也是一顶一的好看！”

献完舞？嘉玉忽然想到，献舞的日子就只剩短短几天，此后她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这玄王府了。

“叩叩”，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秋月推门进来，说道：“姑娘，王爷身边的侍卫给您送了些东西来。”

她的身后跟进来几个王府侍女，手上端着一些物件，领头的侍女给嘉玉行了礼，道：“姑娘，殿下让侍卫转告您，今夜府内有贵客来访，就不过来看您了，这是此前西域进贡的凝脂霜和北地搜寻到的梦锦香，王爷说，您最近多有劳累，要好好休息，凝脂霜对保养女子容颜有极佳的效果，梦锦香能让您晚上睡得安稳些。”

嘉玉示意秋月将东西收了下来，领头的侍女又说道：“姑娘，殿下还给您派了些许侍女过来，秋月和令夏等人日夜伺候姑娘，也为她们减轻些负累，以更好地为姑娘操劳。”

“辛苦了！”嘉玉微笑着颔首，侍女退了出去。

令夏捧过那瓶凝脂霜给嘉玉看，嘉玉忽然觉得这瓶子跟玄武第一次给她的药瓶材质很相似，都是西域白玉。

“姑娘，王爷对您真好，听说这贡品各宫各府都只分了一小份，北地的梦锦香更是几位大将在边关苦苦搜寻而来，极其罕见呢！”

“叫她们把香换上吧！”

“嗯！”令夏挥挥手，两个侍女立刻走上前来换香。

梦锦香幽雅馥郁，烟如白丝绸般缓缓升起，温馨雅致的味道很快便盈满了房间。

令夏给嘉玉梳着头，歪着脑袋打趣着说道：“姑娘，您的头发真好，这几天殿下差人送了许多珠钗首饰和上好的头油发膏过来。姑娘，殿下对您是真真上心，令夏觉得要是您成了我们的王妃，一定会是大楚最美的王妃！”

嘉玉笑了，俏皮地回道：“就你嘴巧！”，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招招手让秋月过来，低声对她们二人道：“今夜你们把事情交给别人做，待会到内室陪我说说话！”

“好！”

嘉玉沐浴更衣后便上了床，遇林殿的床很宽大松软，令夏和秋月二人站在床边等着嘉玉的吩咐。

嘉玉见她们二人拘谨的模样，笑着招招手道：“快上来，离我近一点！”

二人相视一笑，爬上床，围着嘉玉坐下。

“你们，在府里待了多久了？”嘉玉问道。

“回姑娘，我跟令夏都是自殿下获得封号便进府了，已有四年多了！”秋月答道。

“那想必你们对玄武应该还算了解吧！”嘉玉坏坏地笑道，“你们家王爷，有没有通房侍妾之类的？”玄武没有名义上的王妃，她是知道的，但是这通房便不好说了。

“啊？”二人的脸色一变，令夏连忙说道：“姑娘，我们家王爷从来没有过这些，甚至连红颜知已也没有，平日里也很少见他与哪位贵族小姐亲近。”

“很少？那就是有啰？”嘉玉看着令夏的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快快道来！”

“姑娘，我…”令夏支支吾吾不敢说出口。

“没事的，你们还想不想我嫁给你家王爷啦，若我要嫁给他，当然要先了解清楚他呀～”嘉玉真诚地看着令夏和秋月说道。

“姑娘，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殿下前两年与云府的云四小姐关系比与其他贵族小姐要好些，但也不过是云小姐常来府上找王爷下棋罢了，二人从未有过越矩之举。”

“对对，虽然郢都里传言说云小姐与我家王爷两情相悦，但是王爷对她可没对姑娘十分之一的上心！”

“就是，王爷不会给她送礼物，不会时时关心她，也没带她去过登高塔，更不会说要娶她这种话。”

两人见嘉玉的态度很亲近，便你一言我一言地说了起来。

嘉玉看着眼前的两人，觉得她们愈发可爱，笑了起来道：“那为什么她现在又不来找王爷啦？”

“云四小姐常年在山上礼佛，云相对她管得很严，这几年很少让她私下与王爷接触。”

“其实我觉得跟那件事有关…”

令夏刚说出口，秋月立刻用眼神制止了她。

这眼神还是让嘉玉捕捉到了，她好奇地问：“什么事啊？秋月你不许制止令夏说话！”嘉玉撒娇般地对秋月说。

令夏这才开口道：“就是，先帝驾崩前的一个晚上，七殿下突然很急很急地找我家王爷密谈，二人谈了许久，王爷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在院子里用剑劈物，那晚下了好大的雨，他就跪在院子里，待到天快亮时才进屋去，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他出来后，很多事便变了。”

“对”，秋月接过令夏的话茬，“王爷自那日起，对皇上和太后的态度就便淡了很多，王爷与皇上不合的传闻也慢慢流了出来，王爷也很少与云四小姐会面了。”

嘉玉皱了皱眉，她以前从来没有听玄武说过这件事。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吗？她猜，会不会与公孙府有关。

“天色不早了，我还是早点休息吧！”嘉玉开口说道。

二人退了出去，嘉玉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睡不着，起身开窗看窗外的月色和雪色。

月光柔柔地洒在雪地上，泛出莹白色的光亮。

嘉玉的手扶着窗框，失神地看着外面。

她真的不回梁宫了吗？她真的要嫁给玄武吗？玄武的秘密比她想象的要多要复杂，她对梁国的感情也比她拒绝三哥时要深重。

那毕竟是她的家呀！

现在楚国的局势也很复杂，若她真的嫁给了玄武，便会卷入楚国的各式纷争当中，嘉玉明白，虽说目前已经有人在查她，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小打小闹而已，往后的日子，将艰险得多。

她又想到了玄武，想到了他的眼眸，他的笑意，他的温暖。

忽然，嘉玉听到有琴声传来，这琴声，有些熟悉。

她放下窗子，披上外袍和披风，偷偷溜出了遇林殿，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跟随着琴声，嘉玉来到了一块空地上，空地边有一大树，树下，玄武正身披长袍，端坐着奏乐。

他一个人的身影，显得十分孤寂。

许是沉浸在乐声中，直到嘉玉靠近他，玄武才察觉到她的到来。

琴声停了，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道“玉儿，你怎么还不睡？怎么到这儿来了？”

嘉玉温柔地笑道：“我听闻远处有琴声，想必是某人有烦心事，便过来了。”

“哪有什么烦心事，只是许久未练琴，来这练练罢了。”

嘉玉也不拆穿他，只从琴上下手：“你刚才在弹什么呀？这曲子好耳熟！”玄武刚才弹的曲子，与她母亲曾教她的一首舞曲极其相似。

耳熟？玄武看着她好奇的模样，轻皱眉，这曲子只有他的母亲有乐谱，是他母亲幼时教他弹奏的，说是与公孙府的秘密有关，旁人并不知晓。

玄武又想到了那块樱蒲花玉珏，心中疑虑更甚。自玉儿与自己回来后，他便一直在调查那花，却几乎查不到资料。

“是啊，我许久未听人弹奏过了。”嘉玉看着玄武的眼睛，他露出了跟第一次见到樱蒲花糕一样的神色。

“那我便再弹一次给你听，好不好？”玄武对她温柔一笑。

“好！玄武，我给你跳一支舞吧！”嘉玉轻声说道，她解下披风，只留单薄的外袍披在她瘦弱的肩胛上。

“玉儿…”

玄武看着她单薄的衣着，面露忧色。

“没事”，嘉玉笑着安慰道。

玄武与她相视一眼，便开始了演奏。

随着琴声悠长，嘉玉缓缓起舞，玉手轻抬，柳腰扭动，足尖点，舞步旋，未戴发饰的青丝飞扬。

嘉玉抬头，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为她的面容映上洁白柔和的光，玄武抬头看她，一时间竟觉得她如神女般，不容侵犯。

琴声变得激昂，嘉玉的舞步也变得更果敢有力，一步一挥，仿佛如战场上的女将军般，令人震撼，让人只觉得若不是此刻她的手里缺少一只剑，必能直捣黄龙，取敌人首级。

琴声变得婉转，嘉玉垂眸，浅笑，媚骨天成，摄人心魄。一曲毕，她缓缓停了下来，拾起地上的披风，向玄武走去。

玄武看着她，满眼都是她。

“快过来！”玄武为嘉玉腾出一个位置，拥她入怀。

“好看吗？”嘉玉抬眸问他。这舞蹈，她母亲曾教过她，却从未跳给她父亲看过。

有一次，她母亲生辰，她勤练此舞，在席间作为寿礼献给母亲，可母亲却大吃一惊，急忙打断，从此不许她再跳此舞。

可她却觉得此舞实在美丽，埋没了实为可惜。

“好看”，玄武低头轻声说道。他看着她美丽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明亮，不经有些痴醉。

“玄武，公孙府的事，之后你是不是还会有所动作？”嘉玉扭过头不看他，就仰头看着月光，倚在他怀里。

玄武不语。

嘉玉自顾自地说：“玄武，我答应嫁给你，那日后我们便要一起面对这些事了，我想多了解你一点，想再靠近你一点。”

“玉儿…”

嘉玉忽然有些自嘲，环上他的腰，她不是也没把秘密告诉他嘛，又怎么能要他的坦白。

玄武抱紧她，给她更多温暖。

他们二人就这样待了许久，天气愈发寒冷了。

“玉儿，我送你回去吧！”玄武摸摸嘉玉的头，低声说。

嘉玉站了起来，又抱住玄武的腰道：“玄武，你答应我，若我嫁给你，你一定要坦诚相待，我们有事一起面对，好吗？”她决定了，一定会在他娶她之前，就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她到底是谁。

玄武回抱住她，答道：“好，我们有事，一起面对。”他摸摸她的头。

嘉玉抬头，与玄武对视，玄武忽然吻住她，雪又缓缓下了起来，寂静的夜里，只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