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葵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虽说商葵的悟性不咋地，但大约是因为她无心，所以无杂念。年纪不大，修为却比人界某些闷着脑袋苦修了几十年的修者还高。

永臣觉得这都是自己的功劳。

在这十几年间，永臣对于带孩子的事愈发乐在其中。

商葵和常人不同，她没有情绪，也没有感情，对待万事万物的反应常常都超出永臣的预期。

虽说有时也会令他头疼，但更多的，还是有趣。

可随着商葵的长大，这种有趣渐渐变得少了。

天一楼是除了仙界文渊阁最之外，最大的藏书阁。

也是商葵最爱去的地方。

长大后的商葵话越来越少，书却越看越多，整日里不是看话本就是修炼，永臣看了都直呼无聊。

永臣开始怀念曾经那个缠着他问东问西的小商葵了。

是不是不该教她认字？永臣对此检讨过无数次。

唯一让永臣满意的，就是除了他之外，独来独往的商葵再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永臣倒乐见于此。

※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一楼忽然成为了魔界炙手可热的风景名胜。

有不少人都跑去书阁借阅，守阁人简直都要忙不过来。

永臣觉得哪里不太对，便取下眼珠施展术法，跟了商葵两日。

嚯，好家伙，他还以为魔界的人忽然都转了心性，各个都手不释卷，结果他们都是冲着商葵去的。

借着看书的由头，跟臭虫一般在商葵身边打转，不是把书碰掉，就是正巧要与商葵拿同一本书。

永臣看得冷笑连连。

看来是大战之后的休养生息，让这些人都松懈了，竟然有胆子把心思动在他的人身上。

尤其是有个从人界得道的年轻男人，约莫是和商葵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就坐在商葵的身边，时不时逗趣想博商葵一笑。

那商葵呢？

商葵自然是笑不出来的，但对于那些故意而为之的肢体接触，她跟个木头似得，毫无反应。

“小葵，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商葵翻了一页书，温吞的说：“我对增进修为一事，并无执念。”

男人将商葵手中的合上，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你就当帮帮我，我修行不易，自来了魔界后再无精进，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商葵的目光在那只掌心有着厚茧的手上停了一会儿，而后又看向男人的脸，认真的端详了许久。

“可我不懂双修。”

“我懂啊！”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商葵的动摇，喜出望外的道：“我可以引导你。你我二人双修，对彼此修为都有精进，岂不是美事？”

守阁人听见这说话声，侧着身子看了一眼那角落里的两个人，又看了一眼悬在两人头顶书架阴影处的眼珠，替这男人掬了一把同情泪。

到底是新人不懂事啊，他就没想过，为何魔界这么多人来天一楼偷看商葵，就每一个人敢下手的吗？

商葵答应了，男人十分开心。

立刻就拉着商葵要回自己的住处。

男人俨然已经将商葵视为了自己的道侣，途中手牵手的与商葵细说情话。

可两人并没在林间穿行太久，前方忽然出现的一个身穿玄衣的红发男子就已挡住了去路。

“你是何人？！”

永臣双手抱怀，看都不稀得看这男人一眼，只阴恻恻的盯着商葵：“你这是要去作甚？”

商葵认真的回答：“我是要去双修。”

“……”永臣气得咬牙，双目几欲喷火：“你给我滚过来！”

“哦。”

男人一把拽住商葵，面露急色：“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此人是谁？莫不是你家兄长？”

永臣再也见不得那男人的拉拉扯扯，周身弹出一道罡气，凌冽的罡风似剑，瞬间将男人的手切断。

男人倒在地上，捂着断手打滚呼痛。

永臣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狞笑道：“天黑之前，你若还未滚出魔界，我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

永臣一言不发的将商葵拎回了转轮殿。

商葵惯常面无表情，但在永臣看来就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见状，永臣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猪脑子么？居然想同人双修？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商葵木着脸说：“可他说，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永臣冷哼了一声，讥诮道：“他根本就是看中了你的资质，想通过与你双修提升自己修为，这你都看不出来？”

“……”

“还朋友，呵。”永臣越想越气，语气也愈加不善：“我教你不要轻信于人，你便是这样照做的么？”

商葵垂着眼睑幽幽地问：“那，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了这么一通，结果商葵的重点仍然是交朋友，永臣恨不得摁住商葵一顿打。

气急之下，永臣也就口不择言起来：“你一个无心的人，要什么朋友？你降世至今，对着我连个笑都不会，还想有朋友？你没这个资格。”

“……”

※

这一年的血月，商葵没有在转轮殿度过。

其实往年她也基本算是一个人挨过去的。

自从首次见了那惨不忍睹的诅咒，永臣看得心烦意乱，之后的每一年血月，他都会故意避开，还会特意替她布下一道结界，挡住所有的声音。

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时刻于商葵而言有多凶险，永臣很清楚。

可自从双修事件之后，商葵越来越冷若冰霜，平日里没什么疑问的话，甚至都不会主动同他说话。

永臣也并不愿意主动示好。

笑话，他堂堂一个魔界护法，还能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拿捏住？

可随着那巨大的月亮升起，永臣渐渐坐不住了。

踌躇再三，还是跟了过去。

他想着，自己不是为了去保护商葵，只是为了遵从魔君的指示。

那隐密的山洞中不断传来痛苦的哀嚎，惊得鸟兽四散逃窜。

永臣双手抱怀靠在山洞外的岩壁上，面沉如水，紧咬后牙的痕迹在面颊上若隐若现。

这一次，他没有施展术法隔开这令人不寒而栗的惨叫。

明月高照，永臣缓缓地阖上了眼。

他同一个无心的人计较这些做什么？

罢了，不会笑，便不会笑吧，他总归可以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