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云出关了。

正在华月宫凉亭中对坐小酌的清晏和妙芙，几乎是同时听见了坐忘峰那边传来的巨响。

云雾缭绕中，能依稀看见那坐忘峰上多年不化的积雪正层层叠叠的往下坍塌，露出了其间黑色的山石。

“望云……”

妙芙呢喃了一声，顿时消失在了原地，徒留那上好的灵石杯，在圆桌上的孤零零的旋转。

“……”

清晏眼中划过一丝落寞，苦笑着将自己手中的酒水饮尽，这才跟了上去。

妙芙原想直接冲上山巅，却不想望云并未使用术法飞身，反而是循着那被坍塌的积雪掩埋的山中小径，缓缓步行下山。

远远地，妙芙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风雪之中。

那笔挺颀长的身影，一袭单薄的白衣，就这样停在了半山腰上，仰头在看什么。

妙芙泪眼模糊的跑了过去。

越是近，就越是无法自控的想要流泪。

五百年了，他们两人，分别五百年了！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只几步之遥，妙芙倏地停了下来，情怯的不敢再上前。

望云在看头顶一株压满了雪花的红梅。

花团簇簇，傲立在寒冷的坐忘峰，似鲜血，似火焰，成为这茫茫风雪中唯一令人眼前一亮的所在。

望云凤目中映着红梅，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道扇形的阴影，更是显得他那专注的目光带着些悲天悯人。

望云在观花，妙芙眼泪簌簌地在看观花的人。

清晏垂眸叹了口气，随后扯了扯嘴角，打破了这只有风雪声的寂静：“欢迎回来。”

望云这才回头看向清晏，温和一笑：“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妙芙再难压抑自己心中百转千回的情愫，当即扑进了望云的怀中。

※

回到梵音殿，妙芙依旧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望云的身边，眼神未有一刻从他身上移开。

清晏环顾着殿内的一切摆设，爽朗的说：“你走了这么些年，这殿中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妙芙一直小心守着这里。”

望云还是一如五百年前一样，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在意。

他负手站在堂中，直接开门见山：“这些年，三界可有发生什么事？”

清晏看了一眼妙芙，试探性的问：“有关于魂器的事，你记得多少？”

果然，妙芙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妙芙最不愿意提起，又不得不面对的事。

若望云还记得魂器所发生的一切，那他不仅会记得妙芙亲手杀过一个魂器。还会记得……与那邪修女子之间的情意。

妙芙不怕自己手上沾血的事被望云知道。

唯独，怕望云还记得那些感情。

但望云只是神情淡淡地说：“不重要的事，不必记得。”

此话一出，妙芙庆幸的松了一口气。

清晏的眼底微不可查的划过了一丝忧心。

妙芙不知，他却是知道的。

望云在回来后第一时间召走了放在华月宫的傲雪剑，即刻前往人界，现在却只字不提……

已经心安的妙芙，这才将这些年发生的事，逐一向望云转述。

在提到妙芙曾做出过夺舍一事后，望云微微颦眉，打断了妙芙的话：“事后，你可曾有再去蜀山致歉，为其固元？”

妙芙欲言又止，惭愧的低下了头。

那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望云的魂器上，想着那蜀山弟子的根基本就不错，也许不会有什么影响，便忘在了脑后。

清晏不忍见妙芙如此，出言转圜道：“这些年仙魔两界关系紧张，互相掣肘，妙芙她，也不便出现在仙门，以免给了魔界入侵人界的理由。”

望云睨视着妙芙，虽一言不发，但迫人的压力让她根本抬不起头。

良久，望云才转身欲走，妙芙当即慌张的叫住他：“你又要去何处？”

望云不温不火的说：“你们的顾虑我能理解，如此，便由我来走这一趟吧。”

“现在？”清晏一脸意外，“可你才刚回来，若是被梵魆知晓你去仙门，会不会误以为我们想要开战？”

望云看向门外庭院中的落花，淡漠地说：“他若有意见，那便战。”

话音落下，望云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清晏哭笑不得抓了抓脑袋，叹道：“望云，还是那个望云啊。”

他又看向痴痴看着那方的妙芙，宽慰道：“你可以放心了，他没变。”

妙芙黯然的点头。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望云好像，在责怪她？

※

蜀山，又是闹哄哄的一天。

蜀山的年轻弟子都觉得要变天了，自从玉竹轩里的那位客人来了之后，平日里沉稳可靠的清风明月两个师兄师姐，都变了样了。

新弟子入了门，不久又要召开群英会，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清风明月两个人，却每日里都往玉竹轩里跑，进去没一会儿就是三把长剑在蜀山的上空飞来飞去。

扫了五十年来的山门弟子，咂嘴叹道：“蜀山，这是要垮呀！”

语罢，又是几道剑气嗡鸣声从头顶划过，掀起的风把刚扫成一堆的枯枝残叶，卷得四散开来。

“清风明月！”

随着这裹挟着术法的低斥声在林间响起，那三把剑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停在了蜀山最高处的凌云亭屋檐上。

已经是青年模样的清风缩着脖子：“不行了，大师兄肯定会来逮我们，我先走了。”

明月也连连点头，对身边的人抱歉抿嘴：“我，我也要先走一步，葵姐姐，你先撑着。”

“……”商葵一脸无语。

她还需要撑吗？她不过是客人，司徒瑾也罚不到她头上。

“谁都跑不掉！”

随着司徒瑾的声音出现，他人已经出现在了三个祸端的面前，一手一个的抓住了想捻诀撤退的清风明月。

司徒瑾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二人，都是老弟子了，如今这么多新弟子看着，你们就是这样立规矩的？”

清风哀叹一声：“大师兄，我都这把岁数了，你还这样抓着我，被人看见多没面子？”

“你也知道你这把岁数了？蜀山明令禁止在宗派内斗法，你们这几日简直荒唐！”

眼见有不少弟子都赶来凌云亭看热闹，明月捂着脸说：“我们没斗法啊，就是比比御剑，葵姐姐那把剑很是玄妙，我们……”

“比御剑也不行！”

商葵揣着手手，看着好戏的偷笑。

结果还没笑几下，就也被司徒瑾斥道：“商姑娘，你在我们蜀山学御剑，那也是半个蜀山弟子了，这些规矩对你也同样有效。”

商葵一脸懵：“啊？”

“一起跟我去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