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在楼梯旁边，员工一般都坐电梯，很少走楼梯，楼道里反倒成了最安静的地方。

她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可怜巴巴的抱着双腿坐在一二级台阶之间，冰凉的温度顺着毛孔渗入肌肤，如一种席卷而来的冰冷，那么深刻而又落寞。

脸颊埋进两腿之间，双颊刚碰到裤子的布料，晕开两个水圈，她在无声的角落双肩一颤一颤的，没有哭成，只有低低的的抽吸声和几声粗重的喘息。

似乎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肆无忌惮的……抽泣。

笑的时候，让全世界都陪着你笑，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哭，大概就是现在章明曦的真实写照吧？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她，她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认识？还是不认识？

现在情绪不对，不适合接电话，章明曦直接挂断。

刚要进入之前悲伤的状态，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3293是尾号，刚才只看了一眼，章明曦就记住了，至于为什么，大概是看着有点眼熟，只是这会脑细胞都去制造眼泪了，她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

“你好，哪位？”低低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浓重鼻音，耳朵没瞎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刚刚情绪宣泄大哭过的人。

“明曦，是我。”电话那边是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你哭了？”

“……”不提还好，一提章明曦又觉得鼻子有点难受，吸了吸鼻子。

这个贱贱的声音，再过五百年章明曦也忘不了，一听到这个声音她就能想到这个男人那张能反胃到把隔夜饭呕出来的脸。

居然还敢给她打电话？

何远程，她的前男友何远程。分手的原因是劈腿，给她的官方原因是找到了真爱，不想耽误她。

这欠揍的话，耽误那么多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不想耽误她？耽误完了又说不想耽误，要耽误能耽误一辈子也行啊，半道又去耽误别人，一点当渣男的职业道德都没有。

“何远程，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说分手后不能做朋友吗？咱们也不能，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等等，明曦，别挂电话，我有话说——”

章明曦刚要挂断，何远程杀猪般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出来，隔着电话在楼道里都有回声。

“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跟你复合。”

“你说什么？”章明曦回话的时候顺便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并没有像传说中的一样从西边升起，但是怎么就发生了这么想想就觉得匪夷所思，说出来还能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呢？

“我说我想跟你和好。”何远程顿了顿，估计是在那边酝酿情绪，然后继续自以为深情的表白，“跟你分开之后我才发现，我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跟小荷只是逢场作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清清白白的，我还是你的。”

“……”都劈腿了，还好意思说清清白白，简直侮辱体育老师教的语文，清清白白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跟小溪好的时候觉得小河不错，你就追小河，跟小河好的时候又觉得最喜欢的还是小溪，何远程，你怎么这么贱呢？

现在后悔了？想回来了？不好意思，本小溪已经汇入大海了，再也不是当年那条没见过世面的小溪了。

就这种素质，这种品质的渣男，连陈易凛一个指头都比不上……哎，怎么想到陈易凛了呢？他也很渣啊，前两天他们才吵了架，现在她又觉得他好。

不是陈易凛真的好，是何远程这个渣男太渣了。

章明曦有些郁闷的想着台词，最后开口，“分手了是吧？挺好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抛弃了一颗歪脖松换来了一整片大森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何远程，作为你的前前任，我祝你分手快乐。”

“章明曦你怎么能这么……”何远程刚要情绪失控，脑袋里像是有跟弦似的，嘎蹦一下又拧了回来，继续装苦情大戏里回心转意浪子回头的痴情汉，“不是，明曦，我刚才有点激动，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是为了你才跟小荷分手的，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保证好好对你。”

这台词听着熟，就像电视剧里面进了监狱的人，痛哭流涕的说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就能好好做人。

啧啧，好好做人？进去吧你！

“哎哟喂，何远程，何大少爷，您能别说这种话吗？您说这种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在花花世界里玩够了这朵花想采另一朵，难道还是谁逼你的吗？你跟你那位小荷姑娘分了手，别说是因为我行吗？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改天小荷姑娘找我报复，我多倒霉无辜啊。”

反正章明曦心情也不好，送上门来的渣男不侮辱白不侮辱，当年被戴红帽子丢的那点场子这会全找回来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真是为了你才分手的，我……”

“你还有什么情话，就留着跟小荷姑娘说吧，我一点都不关心，更不想知道，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章明曦挂断电话后觉得有点心累，怎么人在倒霉的时候什么麻烦事也跟着来？设计的事还没搞定，项目也丢了，就连渣渣前男友也出来刷存在感。

当年劈腿是因为不想耽误她，现在分手也是因为她才是真爱，是不是以后他搞大了别人的肚子那都是为了给她守活寡搞个孩子出来负责传宗接代？

这样的人生怎么就是她的呢？

不死心的渣渣前男友又打来几次电话，章明曦权当背景音乐，到后来听着这样的背景音乐都哭不出来了，接起电话就朝那边吼过去。

“你还有完没完？我不会跟你复合的！”

章明曦刚要挂电话，突然察觉到一丝诡异，这次……何远程怎么没扯着嗓子解释呢？

这挽回前女友的渣渣也太不敬业了吧？章明曦有点挫败，不高兴的又吼了一声，“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

“是我。”

“……”

听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的声音，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章明曦呼吸一窒，动作迟缓的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赶紧看屏幕上那串十一位的数字。

尾号不是3293，所以说，这个电话不是何远程打来的，她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也不是幻听……这种心跳忽快忽慢的感觉就像要得心肌梗塞似的。

试着问了一句，“谷海？”

“章小姐，你记性欠佳，我们一个月之前还见过面，这么快就忘了？要不要我再旧事重演一遍，帮你温习一下记忆？”

隔着电话，谷海的嗓音就像毒蛇身上黏着的新鲜泥土，冰冷而又粘稠，甩都甩不干净。

记忆拉回一个多月前的那一天，谷海可一点都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那是她觉得自己离死亡最近的时刻，随时都是下一秒就能嘎嘣了的感觉。

“不，不用，我的意思是，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现在这种情况，别说陈易凛不会放她走，就算她真能有办法走，陈易凛也不会放过她，万一被陈易凛找到，谷海也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她不是里外不是人吗？

她除非是傻子才会把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我没给过你时间吗？”

“……”当初那一个月是被迫自愿同意的，能算数吗？当然，这话她还是不太敢跟谷海说的，就算是隔着电话。

在谷海心里，他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甚至又多宽容了好几天，就冲这个，她都得感恩戴德的磕头谢主隆恩了。

然而，该磕头谢主隆恩的章明曦此刻还在跟谷海这个危险分子讨价还价，

“那个，你能借给我十八万吗？”章明曦决定采取迂回战略，曲线救国，突然想到她是跟陈易凛签了三年合同，提前离职是要赔偿违约金的，心里掐着小九九一算计，“那个……十八万可能不够，要不，你借给我八十万吧，有了这些钱，我一定马不停蹄的离开。”

底薪二十倍的违约金，加上十八万，总共六十八万，剩下十二万防止陈易凛说什么利息，差不多了。

谷海甚至没做思考，下一秒就给出答案，“我相信，如果把你的腿打断了，陈易凛也不会看上你。”

“呵呵，你可真瞧得起我，我这样的就算再来十个，陈总也看不上啊。”章明曦头皮发麻，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这件事能和平解决，为什么一定要动用暴力呢？对吧？”

“我是商人，暴力还是和平解决这个问题不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我只需要考虑怎样花最少的钱解决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章明曦深深的觉得，会有这种想法的人本身就很暴力。

陈易凛的欠款还迟迟没有着落，谷海还这么苦苦相逼，章明曦心底顿生出一种我欲乘风西去的无力感。

“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陈总是我的债主，我就是为了还债才在公司工作的，谷先生，谷总，你也要想想我的难处啊。”

“这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谷海轻描淡写，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人觉得很欠揍，“走不了是吗？我再给你两个选项。”

“……”

“要么滚得远远地，别再回来，要么就低调一点，别惹思雨不高兴，她不高兴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心情不好，就不敢保证会不会把刚才说过的话兑现。”

“……”这是给她选项吗？这是威逼啊！“这真的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喂，喂？你听我解释！”

谷海把电话挂了，意思是默认她同意吗？

什么叫把刚才的话兑现？哪句话？等等……是打断她一条腿那句？谷思雨心情不好，为什么要打断她的腿？

“混蛋！”章明曦举起手机往墙角甩去，想了想，在空中画了个圈又把手机拿回来，她现在哪有钱换新手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