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吹完，人也哄好。薄言便打算回薄雪楼。

骨遗香住的骨朽人间就在薄雪楼后山。除了坐船的水路，还有一条偏僻的小路可以走。薄言告别骨遗香，一个人沿着那条小路慢悠悠回薄雪楼。

他慢慢走出树林，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是半黑，早挂上了月色。

薄言回头，望向身后一片漆黑，幽深恐怖的树林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希望骨遗香见颜翎，一是为了颜翎，二是如果可以，他希望骨遗香不要进入江湖……

回到薄雪楼，大部分人都已经关灯休息，只有一处地方还零星点着灯。

苏拂黎一个人在听雨台上喝酒。薄言走过去坐下，他扫了眼桌上的东西。

“埋了好几年的醉东风？你能喝吗？”不是他怀疑，他认识苏拂黎这几年就没见他碰过酒。这人是个大夫，应该滴酒不沾才对。

苏拂黎白了他一眼，把酒推给他：“肯定不是我喝啊。给你的。里面有我改良过的药方，你试试效果。”

薄言顺从接过，语气温和道:“我去骨朽人间不一定会这么快回来，不用一直等我。”

“我怕你倒在半路上，没人管。”苏拂黎哼了声：“骨遗香怎么样？我听下人回报说他火冒三丈的回来了，脸色难看得吓死人。”

“的确生气了，但是你知道的，骨遗香很好哄。”

“你确定？”苏拂黎对此表示质疑，不过这不是重点。他想问可不是这件事：“你和他说了吗？曲家的事。”

“嗯。”薄言喝了口酒，约莫是因为刚才走路回来，身体有些累了。只是一口酒便立刻咳嗽起来。

“是不是药性太烈？我回去再改良改良。”苏拂黎伸手给他顺气。

“不用。药酒效果很好。”薄言摆摆手，虽然咳得很难受，但是咳过之后，他的确感觉到身体舒服了很多，胸口一直笼罩着的窒息感消散不少。

“我把事情告诉了骨遗香，他应当会注意。我也会尽力周旋，不让这件事牵扯到骨遗香想保护的那一个人。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骨遗香的事情被暴露出来，我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苏拂黎不说话，默默听。

薄言又道：“经过我阻止，短时间内，骨遗香应该不会和颜翎再见面。”

“嗯。”

薄言察觉到苏拂黎在走神，但他什么都没说：“到时候，我会请顾南归进入薄雪楼。顾南归，这个人，必须站在我们这边。”

苏拂黎突然笑了，不在意的道：“请吧，用不着特意和我说。顾南归是顾南归，我是我。”

薄言看出他是真的不在意，也笑了笑：“到时候我不打算出现，还得幸苦你去招待他了。”

“招待？只怕是用我这张脸去要人情债。”苏拂黎哂道。

“毕竟薄言我无权无势，重病缠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能不择手段的算计别人。”薄言低眉一笑，清清淡淡，整个人美好的像雾霭朦胧的水墨画。

苏拂黎挑眉，和他干杯：“好在我们目的一致，能狼狈为奸。”

“听你这么说我们仿佛是在背后密谋的幕后黑手。”薄言握拳，放在唇边笑。

“别装了，你薄言要是不心黑，这天底下就没有黑心的人了。”苏拂黎挑眉，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始往回走：“不说了。睡觉去，天大的事也明儿再说。”

薄言收敛了笑意，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把玩着酒杯。衣袖滑落，露出一节清瘦的腕骨。月光洒落，照明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

这些时日里江湖里楚寒州和颜翎密谋并参与许多起灭门惨案的消息甚嚣尘上。

几乎所有江湖势力都在搜查他们两人。

更是有许多人花费重金向风雨声询问薄雪楼的位置，可不知为何一向认钱不认人的风雨声却像是集体失声了，别的消息可以问，但只要牵扯到楚家与薄雪楼，任何人都别想从风雨声得到消息。

甚至有人猜测，风雨声会不会早与楚家暗通曲款，故意卖消息给江湖人谋取钱财。然而就算有人故意传出这种风声，风雨声依然不动如山，这种庞然大物也没人敢轻易触它霉头，但私底下流言四起，风雨声的信誉也开始造人质疑。

总之，龙华会上发生的事让整个江湖动荡起来。

颜翎呆在冷疑玉这也不是很安全，虽然冷疑玉在江湖不出名，但是也难保有有心人能知道冷疑玉与颜翎有交情，毕竟冷疑玉给颜翎送礼物时从来都明目张胆。

而颜翎的老家一觉江南，颜觉也不知是不是早有预料，在听到龙华会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昭告天下一觉江南同颜翎断绝关系，一觉江南不日将选取新任少主。从今往后，颜翎的死活与一觉江南毫无关系。并且颜觉话里话外还黑了楚寒州一把，说颜翎是被楚家人当年的恩情给蒙蔽了双眼，才会助纣为虐。

父子相互仇视到恨不得对方去死，这种情况的确少见。

颜翎对此倒是接受良好，他从这次离开一觉江南起就没想过回去，颜觉主动断绝关系正和他意。

唯一觉得恶心的事便是颜觉连亲生儿子的死活都不在乎，还要趁此机会抹黑一把楚家。

颜翎的心思兜兜转转，又回到薄雪楼身上。

说到薄雪楼，颜翎不可抑制地想起薄言，他到现在也想不清楚薄言的目的，对方不让他见骨遗香，难道真是因为担心骨遗香为难他？可是骨遗香又为什么想让他留在薄雪楼？

骨遗香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薄言喜欢他。

可颜翎扪心自问，他从没见过名叫薄言的人。他这十年，身心都花在找楚寒州上，也绝对没有和冷疑玉一样捏花惹草。到底是哪里来的情债？

想到情债，颜翎就忍不住想到楚寒州。

唯有别离后，才知相思难绝。

颜翎手指无意识蜷缩成拳。他，想楚寒州了。

想他身上清冷的味道，想他看过来是黝黑的眸子，想他指尖灼热的温度……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他喃喃道。

就在他沉浸在思念中时，冷疑玉溜溜达达从外面进来。他一看颜翎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又在烦恼着什么。

“想什么呢？你天天思考这个，考虑那个的？怎么能不劳心劳神呢？”

颜翎没理他的调侃，仍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在想薄言，就是薄雪楼的主人。”

“哦，他啊。”冷疑玉嗯了声，由衷得夸赞道:“他叫薄言啊，好听。”

“哪里好听？”颜翎下意识反驳，突然反应过来就哪里不对。

他盯着冷疑玉好半晌不说话。

“冷疑玉，你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