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舒漓的问话十分的不客气，但颜翎早有心理准备。

从找到楚寒州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条复仇之路有多艰难。

有那样一个卑劣又恶心的父亲，所有人看见颜翎第一眼，都只会怀疑他是不是如同他的父亲一般，是个阴险的小人，不安好心，只重利益，是只白眼狼。

他呆在楚寒州身边，是不是又在利用楚寒州，想找寻机会背刺楚寒州？

无尽的质疑与不信任将会如附骨之蛆般永远跟随着颜翎。

但是这不代表谁都能来插一脚，怀疑他对楚寒州的真心。

“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来过问了？尤其还是你这个从未了解过的陌生人。”

颜翎本身也是极其傲气的人，除了楚寒州，他从没在任何人面前退让过丝毫。因此回答丝毫没给贺舒漓脸面。

“我这不是怕真心换了假意嘛。”贺舒漓语气初听温和，但其实句句是讽刺。

“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颜翎，你自己清楚。”

“那你可曾听过一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寒州和你混久了，伤人的狠话都用的同一句。”贺舒漓啧了声，盯着颜翎的眼神里流露出嫌弃，像在看带坏自家弟弟的坏人。

颜翎被看得莫名其妙。“你究竟有什么情报要说，我时间宝贵，没空和你在这里耗着。”

“一个两个的，脾气怎么都这么急呢。”贺舒漓摇摇头，主动给颜翎倒酒。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是这样的，我看上楚寒州了……”

贺舒漓眨了眨眼，举起的手还没碰到酒杯，酒杯就被颜翎的内力给震成了碎片。

碎片乱溅，直直射向贺舒漓双眼。

贺舒漓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徒手握住了锋利的酒杯碎片。

“楚寒州不是你能戏弄的对象。”颜翎全身提劲，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我看上楚寒州，觉得他挺适合当我弟弟的，你觉得怎么样？”贺舒漓从袖子里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地擦手。

“？”这是在说什么鬼话？

颜翎被贺舒漓不按常理出牌的话给搞蒙圈了。

什么叫适合当弟弟？你家云中客家大业大，一大批子子孙孙的，还需要去别人家抢人认义弟？

贺舒漓半点没觉得自己的理由有哪里不对劲，老神在在地坐着。

“我贺家人以家庭和睦为重，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对楚寒州不利，毕竟他挺讨我喜欢的。但是你，我不相信你。”他瞥向颜翎。

“不论你和楚寒州有什么关系，我都不赞同你继续跟在楚寒州身边。你多疑又心思深沉，这个楚寒州现在别人说啥信啥，我怕他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

他边说边认真叹气，像是真情实感地替弟弟操心，一副操心兄长的模样。

“你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更没有资格替楚寒州下决定。你说话的鬼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哦？是吗？你怎么知道楚寒州他不会听我的？你又不会听我的？”

这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颜翎刚想冷笑。

就见贺舒漓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一口美酒。

“如果我告诉你，楚家还有人活着呢？”

一石惊起千层浪，一语落下，惊讶得颜翎当场站起。

“怎么可能！我当年亲自去南楚查过，偌大一个楚家分明，无一活口……”颜翎情感上想相信贺舒漓说的话，可理智又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能轻易被人动摇。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忆起当年的场景。

楚寒州在他眼前被人抓走之后的第一时间，颜翎就一个人单枪匹马，不远千里地去往南楚。

他出发时还抱有一线希望，觉得暮沉叔叔那么厉害，小叔楚思渺武功又是天下第一，万一他们并没有出事，只是受了重伤，失去踪迹了呢。

他去到南楚，找到他们，然后把楚寒州失踪的事告诉他们，他们一定能把他的寒州哥哥找回来！

颜翎就那么抱着渺茫的一丝希望坚信着，跨越千山万水，奔赴南楚。

然而，现实给了他重重的一个打击。

他曾经最喜欢的楚家正门的那颗百年的梨花树被连日不熄的大火烧成了焦黑的木炭。

当年尚且年幼的颜翎望见了满眼的荒凉，心仿佛也死去了一半。他跌跌撞撞地往里走。

遍地焦黑的尸体，同被烧毁的断壁颓垣堆在一起，恍若人间炼狱。

走到他初次见到楚寒州的那道花廊长亭，颜翎似有所感，突然抬头，望见一截断剑，突兀立在废墟之上。

颜翎全身脱力，跪坐在原地，拼命挖着断剑之下的尘土泥沙。

手指被碎片瓦砾割伤，流出鲜红的血。指骨开裂，可颜翎像是察觉不到一点疼痛。

他不知疲倦地挖着那片废墟。不知过了多久，手指碰触到一块坚硬的石头。

那是珍贵玉石里最为常见的无明翡石，虽然不是很名贵，确实他和楚寒州亲手去挑选出的材料，再一刀刀刻出来的平安长命玉佩。

那是他和楚寒州送给暮沉叔叔的生辰礼物，暮沉叔叔很是喜欢，从未离身。

颜翎知道，他的暮沉叔叔已经长眠在这块废墟之上，再也不会回应他，温和地唤他一声小翎儿。

时至今日，颜翎想起这段写满绝望的记忆心脏仍是一阵阵抽痛。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利用楚家的名声犯事作乱。

“你只不过是在楚家多呆了几年，真当自己是楚家人了？楚家的秘密多着呢，你能知道几个？”

他盯着贺舒漓，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贺舒漓，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颜翎，离开楚寒州。我知道你是从孤苦山庄那鬼地方把楚寒州找回来的，我不想知道你怎么哄骗他的，只要你一句话让他跟我走，我就告诉你你想要的情报。”

“我寻找楚家的情报，本就是为了楚寒州。你觉得我会让你从我身边带走他？不可能！”颜翎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颜翎这脾气又臭又硬，真是难搞啊。

贺舒漓眉头难得皱起，很苦恼的样子。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颜翎，你看过抽签安排吧，你我终有一战，不如现在就痛痛快快打一场。赢了，我不招惹你们了，输了，你就此离开楚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