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船舱，风雨未停，天色暗沉，投不出一丝光亮，如同层层掩盖下的真相，压的人透不过气。

楚寒州在船舱里整理采购的东西。颜翎凝视着那道身影，久久不动，澄澈眸里一片薄凉。

“公子？”叶隐估摸着时间，送药过来，瞧见颜翎静静站在原地一语不发的模样，不由发问。

“无妨。送药去吧，顾南归在，不用多管。送完药就出来。”颜翎闭上眼，捏了捏眉心，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那厢，楚寒州抬眸望来，一向干净通透的眼里浮现出浓浓疑惑。

刚才那道冰冷的目光是颜翎的？

颜翎已经勾起唇角，再看不出一丝阴霾。

他贴近楚寒州，自然而然地靠在那人身上。“你和叶隐刚才上岸买了些什么？”

楚寒州微微侧身，方便颜翎看，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叠油纸包。

“嗯？”香味飘到鼻间，颜翎眼睛一亮：“糖雪球。”

拆开纸包，一颗颗雪白滚圆的糖球晶莹剔透，让人垂涎三尺。东西拿在手里，还是温热。一看就是某人特别暖着的。

“店家说热的更好。”面对颜翎含笑的桃花眼，楚寒州忍不住避开对视。

颜翎眉眼弯弯，可见的心情大好。

尝了一个糖雪球，果然是甜到心底的。

颜翎不爱吃甜，怕他齁到，楚寒州去给他倒茶。倒到一半，楚寒州皱眉，抬起袖子细看。

糖霜遇热融化，沾染上楚寒州绣着精致的云纹的衣袖上，在楚寒州动作间蹭到手指上。

楚寒州手很好看，骨节分明，长年不见光显得白皙近乎透明。

他去找帕子，想把糖霜擦去。

颜翎直接低头，含住楚寒州手指，舔到指尖。真甜，颜翎忍不住想。

楚寒州一愣，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颜翎抬眼，惊奇发现对方藏在发间眼尾泛起红色。

就好像盛开的莲花纤尘不染的白却在末尾染了一点绯红，纯洁无瑕到蛊惑人心。

颜翎眼眸微沉，卷起墨色漩涡。

那人泛着淡红的眼角紧张到无措，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欺负到哭出来，可一张脸棱角冰冷到伤人，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毒，更何况这毒，叫楚寒州。

眼看马上就要碰到那抹绯红，叶隐的声音隔着老远响起来。

“公子！吊上鱼了！”

颜翎如梦初醒，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我去看看叶隐。”楚寒州松了口气急忙转身，走的飞快。

颜翎将冷透的茶水一口气灌下去，压下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唇齿见不闻茶香，只有泛着酸的涩味。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另一边，楚寒州匆匆跑出来，叶隐披着蓑衣坐在船头，朝他展示着手里一尾大鱼。

“你说，这么大能有几斤？”

楚寒州扫了一眼，没说话，他躲进船舱，努力调整自己过乱的呼吸和思绪。

他揉了下耳朵，想让那灼热的热度褪却。

门外叶隐突然惨叫：“完了！脱手了！鱼，鱼跑了！”

“好不容易钓到的，你说怎么就脱手了呢？”叶隐边问，边抖了抖身上根本没有多少的水珠。你说，这么大一条鱼怎么就没了呢？

楚寒州情绪沉淀的很快，对着铜镜整理衣襟时瞧见眼尾红痕已经平复下去。

情绪冷静下来，楚寒州觉得这时候不太适合再去颜翎那儿，略做思量后，他决定去见见那位救回来的病人。颜翎问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正好他也有些事想单独知道。

对方靠在床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抬眸见到他来，下意识起身握住身侧茶杯，摆出防御姿势。

他为什么这么害怕？楚寒州暗自思付道：从见到他起，对方似乎就一直防备他。可他们应该从未见面，不然对颜翎不会对对方这张脸毫无反应。

“我想你应当知道我是谁了。”楚寒州在距离床榻五步处停下，保持着安全距离：“我有事想问你。”

对方见状稍微放松了些，放下茶杯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楚寒州开门见山：“曲家未灭时，你可曾听闻任何有关于楚家的消息？”

“楚家少主失踪十年，早已江湖绝迹，连耳目遍布天下的风雨声都查无消息，何况是我一向远离江湖的曲家。”曲淇风摇头。

“那你对我出手是因为楚家少主的身份？”楚寒州顿了顿，“还是这张脸？”

“你觉得呢？”曲淇风冷笑了声，把问题抛回来。

“你连颜翎都不认识，怎么会认识我？”楚寒州道：“况且你对我出手是在看清我的脸之后。”

“我的确不认识你。只不过同为世家偶有耳闻。”曲淇风含糊其辞，对楚寒州的问题避而不答。相反，他直视楚寒州，冷声问：“所以，你怎么证明你是楚家少主？”

楚寒州波澜不惊，仿佛曲淇风犀利的问话不值一提。“这个身份我冒认有什么好处吗？幕后黑手未明，谁是楚寒州，就是幕后黑手的眼中钉，肉中刺。”

曲淇风没说话，看不出有没有相信楚寒州的说辞。

“楚家除你外真的再无他人？”沉默片刻后，曲淇风抬起头，盯着楚寒州，一字一句问。

楚寒州一双黑眸直直对上曲淇风，“你看到了谁？”

曲淇风才发现面前这人一双眸深的让人心惊，他几乎是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楚寒州，我给出的诚意够了。”曲淇风无意再说，他可以给出部分信息以示诚意，剩下的希望楚寒州能给他满意的交换。

楚寒州没指望对方对他全盘拖出，曲淇风能透漏这么多已经是意外之喜。

“你和颜翎是什么关系？我要真话。”曲淇风扫了一眼门外，沉声问。

“报恩。”楚寒州沉思片刻，只说了两个字。

曲淇风皱眉，明显不信。他冷冷回了句：“希望如此。”

“今日的事你我心知肚明便可。”他道。

楚寒州颔首：“多谢。”然后转身告辞。

暴雨初歇，天光将霁。

但楚寒州眼底深如夜色，像化不开的黑墨。

曲淇风对他的反应一定有原因，所以他去问曲淇风才可能得到其它人得不到的信息。

根据曲淇风的反应可以推测，曲家的灭门凶手肯定与他这个人有关，却未必与楚家有关。

楚寒州看向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面容。曲淇风所针对的是这张脸而不是楚寒州这个身份，为什么？

楚寒州看向颜翎所在的那间房间，灯火微黄，感觉很温暖。

曲淇风有一句话没问错，他怎么证明自己是楚家少主？楚家的事情基本证实，颜翎没骗他，可他未必是颜翎故事里的主角。除了颜翎的一面之词之外，根本没有证据。而颜翎……

楚寒州抿紧了唇，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颜翎那个冰冷的眼神，他看到了。

颜翎他……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