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翎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是满目的冷光。

叶隐偷吃完，跑回来靠在门边上看了一会。

“回神，回神！”叶隐担心粥糊了，忍不住提醒。“熬着粥出神那还是出神。放心。他马上就回来了。”

颜翎闭了闭眼：“一觉江南太危险，我怕护不住他……”他其实根本不敢让楚寒州离开视线，但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颜翎摇头：“我不能替他做决定。他终究要学会自己选择。”

叶隐张了张嘴，他想劝劝颜翎别把一切都担在自己肩上，用不这么拼命。虽然颜翎未必会听。

“你需要冷静。只要提到楚寒州，提到南楚你就失了冷静。你知道这有多严重。”叶隐顿了顿，沉声道：“当年的事，还需要你来查出真相，替那几百条亡魂报仇。”

“你知道的看来还不少。”颜翎笑了笑。

叶隐一噎，觉得完蛋了，他好像一不小心把自己暗中调查过南楚的事暴露了。

“这不是听一觉江南那些人提起过，我一时好奇，就在你去风雨声买消息时顺道也听了些东西。不多，就一点点。”

但是他瞥了眼颜翎的脸色，又觉得还可以试探下颜翎的底线。

“南楚是个怎样的地方？能让你念念不忘十年？”

“你觉得呢？”颜翎慢悠悠的熬粥，把问题抛回来。

“我又没去过南楚。只是不理解。公子，我从十三岁跟着你，这些年也是一步步看着你走到如今的地步。为了一个已经消失的南楚，一个失去记忆的楚寒州就要放弃这些值得吗？”

叶隐顿了顿，见颜翎没什么特殊反应。这才敢接着道：“何必呢，明知那是一条不归路，你却非要执迷不悟。楚寒州已经找回来了，过去的可以过去，你跟他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叶隐，我在一觉江南十年，在南楚十二年。第一次学武，第一次受伤，第一次过生辰，都在南楚。南楚于我，是唯一的家啊。”

“无数人劝我忘记，可我若真的忘了。南楚那三百条性命便真的成为过去了。叶隐，我会怕，怕他们死不瞑目。我如果也不记得，还有谁能找出真相？谁能想起他们？”颜翎若有所感，抬眼看向远方。

“该有人让已经遗忘的人想起那片竹林，那场大雨，那个南楚，但不是我。楚家的仇要由楚家的人接过。”

叶隐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满眼白幕中缓缓而来的黑色身影重的扎眼。

“上菜。”颜翎及时结束话题，将碗碟递到叶隐手上。

“哦。”叶隐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的话题跑偏了，关于南楚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没事，来日方长……

楚寒州停步在门前，看着屋内温暖画面，似曾相识，但寻遍有限的记忆，只有一片空白。

错觉吗？他心里疑问。

“怎么了？”颜翎走过来，特别自然的伸手试了试他手上的温度，皱眉道：“怎么这么冷，快进来。”

楚寒州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好奇颜翎说的过去，那该是怎样的过去才会让这些温暖属于他。

楚寒州忍不住轻轻回握住颜翎手指。

颜翎一愣，而后笑意染眉梢，整个人都愉悦起来。赶紧把人拉进屋入座。“快尝尝我的手艺。希望和你口味。”

楚寒州视线扫过桌上，满满当当皆是佳肴，主人的用心可见一斑：“我都可以。”

“都是为你做的。你怎么也得说出个喜好来。不然我以后怎么给你做饭？难道按运气备菜吗？”颜翎笑着摇头。

楚寒州沉默，第一次有人顾念着他的喜好。想问为什么，一对上颜翎那双清亮的眼又似乎早就得到了答案，那双眼看他的时候全是真心实意的喜悦，没有半分假意。

看的楚寒州怎么也问不出口，到最后只能弱弱说了句不合规矩。

颜翎像是早有预料，轻笑道：“我这没有规矩。何况没人能要求你。不信你看他。”说着，颜翎示意楚寒州看叶隐。

“我怎么了？这汤真鲜！”叶隐喝了一大口汤，正抱着个碗大肆朵颐：“诶，那个刺客死了没？”

“没死。”楚寒州本来就打算先汇报这事，叶隐一问正好先说。“我放他一条生路，但废了他武功和右臂。”

“嗯。”颜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舀好一碗鱼汤，递给楚寒州：“为何呢？”

“你说留活口，但没有将刺客带回来审问，有两个可能。一是刺客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把杀人刀，对幕后黑手毫无了解，审问也无用。二是你猜到刺客是谁派来的了。

“你觉得是哪一种？”颜翎笑问。

“我不知道。但是两种可能，刺客对你都毫无用处。所以刺客不必带回来。收钱取命，职责所在，杀人无用。所以我不杀他。”楚寒州道。“但是技不如人，受罚也是天经地义。”

“就这考虑这么久才回来？”颜翎边笑边摇头。

“不是。”楚寒州摇头，他犹豫再三，从袖中取出一包蝴蝶酥。

颜翎一愣：“你回去买的？”

楚寒州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一地点心，鬼使神差的回去那家铺子。正赶上老板娘收摊，见楚寒州回来还很惊讶。

“诶，公子您怎么回来了？”难得见到这么俊逸的男子，老板娘记得特别清楚。

“我想要……那个。”楚寒州看向那碟除他们买走的份量外几乎没动的蝴蝶酥，掏出颜翎给他的钱袋递过去。

“不用。这蝴蝶酥本来就是个捎头，公子若是喜欢，我等会送公子一包。”老板娘笑着摇摇头。“只是我现在要收摊回家。劳驾您先等会儿。”

“为什么？”哪怕不通世故，楚寒州也知道开市这么一点时间赚不了多少银子。

“我也没指望这个糊口，喜欢才做点卖。我夫君还在家等我呢。回去晚了，怎么给他做好吃的？公子，给，您的点心。”老板娘笑着回答。

楚寒州接过点心，重复道：“……夫君？”

可能是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太明显，老板娘笑着解释：“夫君啊，就是牵了红线，过一辈子的人。怎么？公子有心上人了？”

楚寒州有限的人生阅历里除了杀人还是杀人，从来不曾了解过寻常人家平淡却温馨的关系。

楚寒州想起这事，耳根突然涌起一股热度。颜翎，果然随便，这种混账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那厢，颜翎一无所觉，正摇着头失笑。

“行了。我一大活人还在呢！”叶隐本来打算多偷吃几口，都看不下去了。自从楚寒州回来，他就觉得自己很多余。他要是不自力更生，颜翎那个没良心的，才不会管他呢。

“你可以视而不见。”颜翎挑眉。

叶隐怒了，于是把一锅鱼汤端走了。然后又在颜翎的眼神威胁之下，乖乖端回来。

“没事。”颜翎看不出满不满意，但显然心情不差。“来，尝尝我的手艺。”

楚寒州尝了口，连他这种不是很能区别出味道好坏的人都能尝出这碗鱼汤很鲜。

“很鲜。”

颜翎笑，专心给楚寒州布菜。

“你们两够了，谈正事。”叶隐很快吃饱喝足，忍不住打断那两个问：“你们说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如果是朝我们来还说得通，毕竟行走江湖的，谁没几个仇家，可若是找楚寒州寻仇的……”

“这恰恰说明幕后黑手已经按捺不住。”颜翎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思考着某事。

“幕后黑手？”楚寒州疑问。

颜翎抬眼看他，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叶隐怕楚寒州察觉到不对，连忙转移话题。

“你们说对方怎么得知我们的行踪的？我们不是一路都秘密行事的吗？难道孤苦山庄出卖我们了。”

“不是。我们的行踪是我让人放出去的。”颜翎丢下惊人一语，他眯起眼，声音冷沉。

“从你现身武林开始，你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

“为何？”

“因为楚家的秘密早已经被藏起，而天底下只有你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