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变得模糊，顾知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出气多过进气，他紧紧捂住心口，眼前发黑，脚软下来那一刻，他莫名有种释然。

从没有人跟说过他有梦游症，如果不是自己三番四次出现在那个女人的床上，他都没有发现这个异常。

对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家的女人，他说不上厌恶更上升不到怨恨，在母亲去世后，顾松华眼里似乎就没有他这个儿子，把他留在这座老宅子里，不在物质上亏欠他，但也不会顾忌他的死活。

看着别人和睦的家庭，他仿佛活在这个世间是神明多此一举的笔墨。

他身边没有能聊天的朋友，但有无数能聊天的鬼。

母亲离世后没多久，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站着很多雾蒙蒙的人，他们大都头对着某个方向，两眼放空在原地发呆，来往的人群和车似乎看不见那些雾蒙蒙的人，随意穿梭过他们的身体。

他知道那些东西肯定不是人。

在房子里，他同样见到跟他一块生活，却素未谋面的那些“人”。

他们大都没有神智，日复一日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一开始他对这样突然出现在他世界的这些“人”感觉到恐惧，他想尽办法逃离，却无济于事。

他从母亲的遗物里找到一本古老的书籍，后面他才渐渐把偏离他掌控的情绪重新握住。

他把家里的“人”一一送走后，有时他也会好奇，母亲会不会还留在这座房子的某一处，等待着他发现。

令他失望的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找到母亲。

顾松华病了，像只落汤鸡一样回到老宅，还带回来一个小鬼，他知道那是什么，一个能要了顾松华命的东西，可他不想帮顾松华，他想看看这个对他视而不见了十几年的男人，最后会如何丑态百出。

那个女人出现了，顾松华身上的小鬼离奇失踪，他猜那个女人不简单。

她似乎对他没有恶意，甚至漠然，这莫名让他很不爽。

他跟踪她来到野外，见到她如此熟练地跟那些“人”聊天，他内心深处的一根弦似乎因此被拨动了。

可事情似乎朝着不能控制的方向出发，他感觉自己愈发依赖那个女人了。

身体渐渐习惯了在那张柔软的床上入睡，几乎每晚身体都不受控制朝那个如同“潘多拉魔盒”的房间走去。

他本想安慰自己，就这样放任自己沉沦，可他们的身份不允许，女人是他名副其实的继母，是他那名义上父亲的新妻子。

他开始用各种方法让自己睡着后能呆待在房间里，从简单的锁门到用绳子把自己绑在床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去找她。

那他就整宿不睡，这样大概就不会出现那种事情了吧。

连续几晚不睡，他安安静静待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过于疲惫了，他有点想念她那张柔软的被子了。

还有那温柔的怀抱。

……

“顾知离醒醒，别睡下去！”

身体好重啊，是谁在耳边说话，顾知离用力想要睁开厚重的眼皮，几番尝试后，他实在睁不开，想要开口让那个人不要再吵了，他想睡一会儿觉，可能睡醒就会在那个人床上了吧。

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就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熟悉的气味让他想起了那个女人。

他还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痴恋这个久违的怀抱。

少年安静躺在医务室的床铺上，恬静的睡颜，眼底肉眼可见的青色，昭示着这具身体都主人许久没有睡觉。

顾知离睁眼看到苍白的天花板，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侧过脸见到蒲词那张沉下来的脸盯着他看。

他心虚地转过头，看着陌生的地方，他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似乎在跑操的时候晕倒了。

好像还是她把他抱过来的。

“……谢谢。”

顾知离许久没喝水，喉咙干涸，发出的嗓音嘶哑，局促中还带着几分乖巧。

“能自己起来吗？来拿好，多喝点温水润润喉咙。”

顾知离垂着头，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用手撑起来，接过蒲词递过来的水杯，温热的水进入喉咙冲淡了干涸的难受感。

蒲词强忍着怒火平静质问道“说说怎么回事？你晚上不睡觉吗？你知道像今天这样有多危险吗？如果不是大家发现得快，停下来脚步你会被人乱脚踩死的，你知道吗？”

说着火气越大，差点想戳着顾知离脑袋骂，“你是不是傻？”

病床上的男孩抱着水杯盯着脑袋不说话，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让蒲词愈发生气。

“我说两句都不可以吗？别憋在心里偷偷骂我，有话说话，这副样子摆给谁看啊？”

换作是其他人，因为熬夜玩手机打游戏不睡觉跑步晕倒，她半句话都懒得跟说，对顾知离她真的一口血想喷死他。

她没忘记师傅的话，顾知离的命跟她连在一起，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怕活不长久。

顾知离在她眼里就跟名贵的白瓷一样，如果不端着捧着，稍有不注意就会碎掉。这次意外让她吓了一跳。

顾知离低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缓缓开口：“……没在心里骂你。”

顾知离抬头看了一眼蒲词后又快速转过头，眼眶泛红，眼眸含着水光。

“怎么没说两句就委屈上了？你怎么知道错，下次别这样了，不舒服就跟班主任说，像今天这样很危险的。”

蒲词叹了口气，在顾知离身旁坐下，扣住他消瘦的下巴，把脸转了回来，看着他湿润的睫羽，心中的气消散了不少。

顾知离：“……没委屈，不用你管，你走吧！”

对上蒲词那双桃花眼，顾知离鼻子一酸，心里压抑着的情绪像找到了宣泄口，眼泪一涌而出，他用手臂捂着眼睛想要挣扎蒲词那只手。

“怎么就哭了，来来来吃颗糖不哭。”

听到糖，顾知离挣扎地厉害，蒲词一放开手，他就缩成一团躲进被子里，压抑不住的哽咽声从被子里传出。

他一哭，蒲词自乱阵脚，慌忙从口袋拿出当时随手放进上衣袋子的奶糖，试图重新尝试上一次的办法。

不过，似乎效果不佳。

“不要……我不要吃别的臭男人的糖果。”

蒲词扯着被子想要把人拉出来，没想到顾知离还跟她较上劲来了，“出来，你刚打完点滴，别乱动，哪里来的臭男人的糖果，这糖果不是当时跟你一块去那店里买的吗？”

紧紧拽住被子不肯松手，躲在被窝里顾知离闷闷道：“……男小三的糖果我才不要吃。”

蒲词不解：“男小三？”

见扯不开，蒲词脾气同样上来，伸手从被子下面穿过把人拦腰抱了起来，顾知离感觉腰一紧，被人从床上抱坐了起来。

“说什么胡话？我哪里来的男小三？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吃了糖待会我们回家了。”

坐在床上生闷气的男孩盯着一头被静电弄成的鸟窝头，红着眼眶盯着手中跟他平时吃的是同一家店包装的奶糖纸，冷冷哼了一声。

偷偷找男小三，还不敢跟他说实话，真是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