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良微微挑起了半边眉毛，这个又是全新的阵法，好漂亮好厉害的阵，她好似会法术一样，他都没有听到她念诀，那阵法就跟随她的指尖显现。

她是神，对吧！闻良在心中问自己。

易容师面孔狰狞的一变再变，脸上的骨骼也在发生改变，时而扭曲时而平静，一旁的侍卫看着诡异却是一点也没松手，因为他们面前站的国师，神色太淡定了，淡定到他们都跟着神色放松下来了。

乐笙然放下手，阵法也一点点消散，“带他下去。”

“你不杀我？”易容师因为情绪过于亢奋，方才又因为阵法面容一阵扭曲狰狞，现在汗如雨下。

乐笙然只道：“带下去，关起来。”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过去她看到了，为了碎银几两他被卖给别人，又反复的辗转被卖，小小年纪的他被迫进杂技团，受尽了艰难苦楚。

缩骨功是跟着一位奇人学的，只因他没有选择，年幼的他为了能有一口饭吃，活着找到自己的父母，什么苦都忍下了，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被人偷走的孩子，其实他只是被亲生父母卖掉不要的孩子。

那个时候活着都很难，家中男孩很多，多到不需要留一个他在家里，所以把他们认为还不懂事，不记路的他给卖了。

有了易容术跟缩骨功两样本事，足够他闯荡江湖了，他扮做的孩童大多都是他是心中年幼时的自己，他一直都在找自己的亲人，希望他们也能找到他。

他的父母生下了五个男孩，包括他在内，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女儿长的很漂亮，在五岁的时候被人高价买走了。

他们拿着这笔钱张罗给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但娶妻生子的孩子们都在慢慢脱离门户后，便抛弃了自己的父母。

即使他们以父母恩情要求他们赡养，他们都不为所动。

他们不是不懂，那是他们的弟弟妹妹，他们宁愿他们从来没有出生过，也不愿他们被卖，特别是自己的孩子出生后，那种恨意达到了巅峰。

那么漂亮的妹妹会被卖到哪里去，他们都不用多想，不是一些达官贵人的特殊癖好，就是进了勾栏院，从小就当雏妓训练培养，她没有第三条路了。

父母是了解孩子的，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背着他们，可他们终究也不配为人。

易容师还在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他帮了那么多人易容，在他们眼里是有罪的，她为什么不杀他？

乐笙然轻轻道：“在你之后，你还有一个妹妹，她被你的父母卖了，你想找她吗？”

她没有说他是被卖了的，但说到在他之后还有一个妹妹被卖，也委婉的提示了他，他也是被卖掉的。

他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而是那个在江湖中行走，名利场上沉浮许载的人，他能懂。

易容师震惊之后，眼底便是是难以遏制的悲痛，这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多年的痛苦跟坚持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他是被自己父母卖掉的，后面还卖了一个妹妹，他年幼时也还记得，自己家里并非揭不开锅。

他们是不富裕，可也没到了卖儿卖女才能活下去的地步，每一个孩子都很勤快，可以帮着家里干活，也会帮人跑腿挣点小钱，他不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孩子，为什么要把他卖了。

那些年里，独自一人在夜里想念他们，看着别人父慈子孝，阖家团圆的时候他就在想，他的父母该有多伤心。

现在想来着实可笑，他们根本不会去想一个被自己卖掉的孩子。

他跟在刺史府这就些年，见过他身边许多女人，她们不想怀孕有很多办法，想怀孕也有办法，只是怀孕死掉的风险更大。

因为刺史对圆润的孕妇更为偏爱，有好几个怀着肚子死在刺史的床上，身下流的那一摊血仿佛流不尽似的。

他那时看到那些女人甚至在想，他母亲怀他的时候也是那么辛苦的吧！找不到他一定会难过的吧！

可到头来，他是被卖掉的，他的妹妹，一定很漂亮吧！才会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被卖掉，他方才看到那么漂亮的国师都产生了想占便宜的想法，他的妹妹会被卖去哪些地方，他心中已经知晓了。

可凭什么他们要从那样不爱孩子的人的肚皮里出来，凭什么他们可以为了钱就卖掉自己的孩子，既然孩子是他们生下来的肉，为什么他们不割掉自身的肉去卖，要卖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他喊他们爹娘，每日跟着一起干活，甚至还会说自己小，肚皮也小，吃不了许多的食物的孩子，他处处为他们着想，从来不计较自己碗里的食物比他们少，饭后也是他主动包揽洗碗，他有存在的价值，他没有白吃白住的呀！

易容师惨白的脸上露出讥讽之色，真是可笑啊！又恨又气，可他也痛啊，那是他这年日日夜夜的期盼，剜心之痛莫过于此。

温热的泪落了下来，他好久都不曾落泪了，在杂技班挨打的时候他都没哭，练缩骨功浑身骨头都要断的时候他都没哭，现在知道真相，他不知是该为自己不值，还是该为自己是个从头到尾不被父母要的人而感到心酸。

他又哭又笑，在旁人眼里就好像一个疯子，可只有乐笙然清楚，他很清醒，清醒的看着自己发疯。

他有罪有错，却不该死。

侍卫们压着他走，他现在步伐踉跄，只是走了没几步后，他便回头问道：“国师，我赎罪后，请您告诉我妹妹在哪里，我去……找她。”

虽然从来没见过那个妹妹，可她跟他流着一样的血，拥有相同的命运，都是被自己父母卖掉的，他想见她，也想保护她。

虽然可能晚了，可那也算是他今世在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了。

“好。”乐笙然回答了他。

他低下头喃喃的道：“多谢。”麻木的重复着，低下头时，还有他的眼泪滚落，这么多年隐忍的眼泪，自方才哭出来后就好像打开了闸门，怎么也关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