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姨妈的八字。”陈禹恒将一张折叠整齐的红纸递给叶棠。

“孩子先给我吧。”王武将睡熟的小鱼丸接过来抱在怀里。

叶棠接过红纸，打开简单看了眼。

昨晚接收的那些情绪尚未散去，睡眠不足带来的偏头疼扰人烦，眉头也一直紧蹙着。

兄弟两个屏息等了一会儿，陈禹恒率先沉不住气，“怎么样，小姨妈她……”

小鱼丸已经被王武送回房间，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叶棠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昨晚那些走马观花的有关王丽珠的记忆有些凌乱，也有些过分的离谱。

直到今天看到这八字，她才敢确定那些是真的，实实在在的发生在王丽珠身上的。

长舒一口气，翘了个二郎腿，身子往沙发里一靠。

“近几年反诈宣传做的挺好的。”

见她看自己，王武想不通话题怎么忽然转到这儿，但还是道，“是，这些年网络发达了，对跨境诈骗这些能从根源避免总好过……”

“跨境，那你应该也知道，缅北这些年从我们国家骗出去不少人吧？”

说到这个，想到前段时间围剿‘海兔’行动失败的事情，王武也有些无奈，“是，那么一个经济落后的地区，但总有人相信那些所谓的高薪骗局……”

“嗯。”打断他的感叹，“王丽珠死在那里。”

“什……什么？”陈禹恒被这话吓了一跳，“你开玩笑的吧？这八字随便看一眼，就能知道人死了，死在哪都……”

陈禹恒越说，声音越低。

因为叶棠的表情，莫名的让人难以质疑。

自己能从小被养父母养大，王武就做好了亲生母亲不在人世的准备，所以对叶棠的话反应并不大。

只蹙眉沉吟了一会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应该已经再世为人了吧？”

迎着他隐隐期待的目光，叶棠摇摇头，“遭了不少罪，怨气还挺大的，这种一般……”

“你的意思小姨妈现在是个怨鬼？”陈禹恒脑洞大，话说出口丝毫没觉得不对，“那她在那些坏人堆里，岂不是嘎嘎乱杀？”

“那些人杀了那么多人，身上的煞气，一般鬼动不了。”

“啊。”陈禹恒顿了顿，蓦然想起来时家长的叮嘱，“舅舅说落叶归根，如果小姨妈真的不在了，也是要将她带回家的。”

“怎么带？”叶棠挑眉。

近几年网上对缅北的‘丰功伟绩’宣扬的还是挺沸沸扬扬的，她不常上网也略有耳闻。

“去缅北？”

“不行，那边太乱了。”提到缅北，王武的声音都大了，“就算是旅游前往，需要承担的风险都很大。”

陈禹恒自然知道缅北到底有多乱，但来前家长的嘱托犹在耳边，这些年家长们对小姨妈的思念历历在目。

若是他有那个能耐，他去冒这个险倒是也可以。

但偏偏，他没有。

“如果你去了，能找到小姨妈的尸骨吗？”

“你胡说什么？她一个女孩，去缅北！？”

叶棠淡定的拍拍王武因动气青筋暴起的手背，看着陈禹恒，点头，“能。”

“这是来时舅舅托我转交的，如果你能把小姨妈带回来，这算定金，当然，我们王家的人，自然没道理让你一个人冒这个险，我和你一起。”

叶棠欠身拿起茶几上被陈禹恒手指压着的支票，看了眼。

“一千万？”

以为她嫌少，陈禹恒正要说什么，就听她轻笑一声，“多了。”

“我师父给人寻个尸骨，也就几千块，多的时候几万。”

“这不一样，毕竟是缅北……”

“没差别，因果是一样的。”转头看了眼卧室方向，确认鱼丸还没醒，“着急吗？”

“其实你要说不急吧，家里毕竟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到希望……”

“哦，那就是急。”

“哈哈。”陈禹恒尬笑两声，挠挠后脑勺，“以你为准，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的时间都好商量，要看节目安排。”

“啊。”陈禹恒掏出手机，“你需要多少时间，节目那边我去沟通，大不了投点钱。”

“唔。”仰头看着天花板，一张张被折磨的麻木的脸庞，一双双空洞的眸子，这么多年，数不清的华国人死在那片陌生的土地。

被掏空一切可利用的器官，最后寥寥的‘废料’，只够装满一个大垃圾袋。

去都去了，不如顺便掀个桌子？

越想越觉得靠谱，叶棠点头，“一个月？”

“行。”陈禹恒点头，也没多想，掏出手机晃了晃，“我这就去沟通。”

蹙眉看着陈禹恒拿着电话去了阳台，王武转头看叶棠，目光复杂，“你知不知道缅北到底有多乱？你说去就去了？我不同意。”

叶棠挑眉，饶有兴致，“你以什么身份限制我的自由？”

“我！我，我……”王武被噎了半晌，“我以华国人民警察的身份……”

“警官，我不是罪犯。”弯眸一笑，“限制我的自由是犯法的哟。”

第176章

“我这是为你好。”见叶棠手里还捏着那张支票，“如果你需要钱我想办法给你，缅北真的不是开玩笑的，那边的黑暗你想象不到。”

“王成遥。”叶棠忽然正色。

对这个陈禹恒刚带来的新名字还有些不适应，王武反应了一会儿，“怎……怎么？”

轻笑一声，“新名字挺好听的。”

“啊，名字其实就是个代号。”王武挠挠头。

“信我。”

王成遥蹙眉，还要说什么，可迎着她坚定的目光，无奈妥协，“这件事没道理让你们冒险。”

垂眸看了眼自己的伤腿，有些懊恼，“不急在这一时，再等我三个月，等我好了和你们一起，这样能尽量多的保证你的安全。”

“沟通好了，节目延后一个月。”陈禹恒拿着手机回来，可能是沟通的比较顺利心情不错，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翻开手机看了眼航班信息，选定最早一班飞云南的飞机，“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先飞云南？”

“啊。”陈禹恒本来也急，但没想到叶棠比他还急，看了眼时间，“这都快晚上了，我得先回去准备……”

“嗯。”

叶棠点头，“明天机场见。”

等到陈禹恒走了，“我刚才的话你是一点也没听，一点准备都不做，明天出发？”

“鱼丸交给你了？”

“叶棠。”王成遥的好脾气第一次绷不住，也冷了嗓音。

“嗯，我先带鱼丸回去，早上再把她交给你。”

叶棠起身，“我会尽快回来，鱼丸的事如果你处理不过来随时找叶梓木。”

“对了，我去缅北的事情别告诉叶梓木，就说我去旅游了，你别说漏嘴了。”

“你！”王成遥被气笑了，“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我说你不能去。”

“糖糖姐姐。”鱼丸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睡眼朦胧的看着两人，“你们在吵架吗？”

“没有。”叶棠上前将她抱起来，“你小武哥哥在谴责我呢，出去玩不带着你。”

“唔。”鱼丸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混沌，被抱在怀里下意识趴在他颈窝上哼唧了几声。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糖糖姐姐要出去玩吗？”

“嗯，我会尽快回来……”

“为什么要尽快呢？”小鱼丸抬头看她，眸子清澈，“玩就要玩的开心啊，我没关系的，糖糖姐姐可以慢慢来。”

一支箭，正中心脏。

面对过分懂事的孩子，叶棠很难不生出愧疚之心。

但想到已经答应了人家，还是逼迫自己狠下心肠，“姐姐不在家这段时间，小武哥哥照顾你好不好？”

“好啊，我喜欢小武哥哥。”

鱼丸说着，转头朝王成遥伸手。

后者虽然生气，但面对一个孩子还是会理智的将情绪收敛，上前将她抱过来。

“小武哥哥不开心吗？”

“呵。”叶棠轻笑一声，转了话题，“以后不能叫小武哥哥了。”

“为什么？”鱼丸不解，“要叫叔叔吗？”

“……小武哥哥以后就要改名字了，你可以叫他……成瑶哥哥？”

“成瑶哥哥？”鱼丸念了一下，有些苦恼，“为什么要改名字呢？好难念啊。”

没人能拒绝一个可爱的女儿，正在生气的王成遥也不例外。

*

一通陌生来电，打破了沉默。

见是陌生的号码，叶棠犹豫一会，右滑接听。

一番沉默，那边先忍不住开口：“叶棠是吗？我是陆振洪先生的法律助理，关于您和陆少爷的关系，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叶棠瞥了眼近在眼前的陆洵，饶有兴致，“好，你说。”

“电话里说总不直观，您今天下午三点有空吗？”

“……”

不等叶棠回复，对方直接报出一串地址，丢下一句“我等您”便挂断了电话。

陆洵蹙眉，觉得叶棠的反应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谁？”

“和你没有关系。”将手机揣回口袋里，“下午我还有事，就不浪费你时间了。”

*

雷雨交加，晚风呼啸。

叶棠抱着一杯温茶，坐在落地窗前，懒洋洋的看着玻璃上的水渍，昏昏欲睡。

一阵冷风，裹挟着泥土的香气，“来了。”

“你怎知我会来？”吴玉诧异。

“不知道。”叶棠起身，“只是在等。”

“我本不欲来，但有个东西……”

“坐？”

吴玉坐在叶棠指着的座位，方才开口，“你和陆洵的关系，我不好说，但……”

说着，手心朝上，一颗晶莹的类似珠子的东西在掌心浮动。

“这是你丢失的那部分所谓记忆，或者说，你的情窍？”

叶棠挑眉，却没伸手去接，“哪来的？”

“陆洵那里偷来的，你可别出卖我啊！前段时间我无意得知，你记忆缺失的一部分原因是陆洵出国前曾从你身上抽走了两个东西，一个是这情窍，另一个……我也不知。”

“嗯。”叶棠伸手，不待她去接，那珠子便飞到心间位置，消失不见。

许是本就与她同根同源的缘故，记忆的融合与复苏并未耗费什么功夫，也不曾有什么痛苦。

“怎么样？”吴玉有些好奇。

叶棠不语，摇摇头，“听说你不准备转世了？”

“昂，爸妈待我极好，我不想再去做别人的女儿。”吴玉说着，有些感怀，“梦姐姐有心饶我，给了我假汤，可我不想害了她。”

“之后有什么打算？”

“一直逗留人间总归不好，梦姐姐身边刚好缺个添汤的小丫头……”

“也好。”

吴玉说着，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叶姐姐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也偷偷给你换成假汤可好？”

叶棠微怔，正欲回复，就听一爽朗女声道，“小丫头，我费尽心思给你谋个好差事，你倒好，净想着给人走后门！”

吴玉慌了一瞬，旋即凑上去撒娇，“嗨呀，梦姐姐怎的偷听人讲话。”

叶棠抬眸，“你便是吴玉总要挂在嘴边的梦姐姐吧？”

“这才几年不见，小丫头忘性倒是大。”梦缘轻笑一声，“真不记得我了？”

——【“多大的小丫头，喝个汤也不挑食！”】

记忆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凝聚为实体，与面前的人重合起来。

“那不是梦？”

13岁那年她被人绑架折磨的奄奄一息，没等到救援便失去了意识，然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黄沙漫天，一望无际的浩瀚沙海，队伍绵延数里，望不到尽头。

她跟在队伍里，傻乎乎的跟着人群往前挪动。

天一直亮着，时间在那里没什么实质，她记不清排了多久，后来走到一个棚子前，大家依次喝了汤继续前行。

她渴极了，接过汤想也没想便要往嘴里灌。

也就是那时，这位梦姐姐一个汤勺丢过来，打掉了她手中的碗。

——【“小小年纪不回家，在外面瞎晃悠什么！？”】

梦姐姐胳膊一挥，她便失去了意识。

再清醒，便听到了爸妈为了所谓不祥命格准备舍弃她的对话。

见她脸色变幻，梦缘轻笑，“想起来了？”

“嗯。”叶棠抿唇，抱拳行礼，“当年还要谢谢梦小姐救命之恩。”

“罢了罢了，别搞这些没用的。”梦缘无所谓的摆摆手，“你命不该绝于那时，若真叫你入了轮回，只怕那轮回路都要被搅的天翻地覆。”

叶棠笑笑，却没接茬。

待两人匆匆离开，才疲惫的坐回椅子中。

窗外的雨停了，晚风也柔了下来。

“梦姐姐，你刚刚的话我不明白，棠棠为什么没机会喝你的汤了？”

“孟婆汤只有要入六道轮回的才需要喝。”

“棠棠入不得吗？”吴玉不解，“大奸大恶之人尚且入得，棠棠为何……”

“世间生灵皆需入轮回，除却……”

“啊！我知道了，棠棠是下凡历练的小仙女是吧！”

梦缘摇摇头，没承认，也没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