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点玉夫妇辰时便收拾妥当出了门。

明靳已然等在了萧宅门口。

他见二人出门，赶忙迎上去：“周姑娘，可巧呢，明某听说萧御史带着辎重车队将于今日抵达北疆大营。”

点玉面露惊喜：“此话当真？”

明靳看了一眼不辨情绪的萧临肃，笑着道：“当真，届时，明某可陪同周姑娘一起，亲去拜会。”

萧临肃伸手将点玉揽进了怀里，阻隔了明靳的目光：“不劳烦明先生，萧某自会为夫人打点好一切。”

说完，便揽着点玉上了马车。

明靳冷笑一声，亦坐上了自己准备的马车跟在了后面。

马车内，萧临肃握着点玉的手，看她半晌，忽然道：“夫人，为何如此想见萧御史？”

点玉敏锐地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酸意，颇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对萧御史，就像对萧将军那样，是对偶像的敬佩之情，别无他意。”

萧临肃挑眉：“何为偶像？”

点玉一时语塞，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在某些方面，堪称楷模之人。”

萧临肃眸中带着笑意：“夫人认为，萧御史堪称楷模？”

“萧御史不畏强权，为民请愿，做官方面的确堪称楷模。”点玉称赞道。

这番称赞让萧临肃很是受用，他摩挲着点玉发顶，笑着将人揽进怀里：“夫人莫急，一定能见到的。”

一个时辰后，两辆马车停在了北疆大营前。

萧全上前亮了萧清媚给的通行令牌，守在大营门口的几名卫兵便将栅栏门拉开，将人迎了进来，径直带进了大营最西边的伤兵营。

走到伤兵营跟前，点玉才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古代战争的残酷。

营内环境尚称得上整洁，但空气中仍有挥之不去的腐臭味，尤其如今时已近夏，腐败的味道便愈加浓烈。

营内或坐或躺聚满了伤兵，呻吟声不绝于耳。

点玉与明靳趁着等候的时间粗略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些伤兵的伤口处都有或轻或重的感染，放任下去，这里的大多数都只有等死。

军医忙完手头的包扎，过来与他们交待一下这些伤兵的伤情缓急。

了解清楚之后，几人又被带去了旁边的另一个营帐内。

这个营帐内的将士病情明显比方才那个严重许多，已经没有能够坐着的了，全都恹恹地躺在草席铺就的地上，连呻吟声都少有。

基本就是等人一咽气，便拿草席一裹宣布壮烈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点玉心中堵得发胀。

——她若是能早点研制出来青术就好了。

萧临肃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点玉收拾好心情，将萧临肃请了出去，转身与明靳一起投入争分夺秒的救人工作中去。

萧临肃出了伤兵营，让萧全在门口仔细候着，自己转身朝主将帐前走去。

萧临肃步入账内时，萧清媚坐在主位上翻看案牍，完颜聿坐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动作虽尚算安分，但那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放肆大胆。

萧临肃下意识皱眉。

见他进来了，萧清媚朝他招招手：“肃儿，过来坐。”

“事情我已同他说了，具体的，你们就在我账内聊一聊，有本将军在，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直到萧临肃在对面落了座，完颜聿的目光才从萧清媚身上挪开，看向萧临肃时，那双蓝灰色的眸子陡然变得冷漠了几分。

他笑道：“大沅的萧御史，别来无恙。”

萧临肃亦笑着还礼：“自八年前一别，太子倒没什么变化。”

完颜聿很快咂摸出他这话没有什么好意，啧一声：“萧御史倒是变得更令人讨厌了。”

萧清媚长眉一拧，睨了二人一眼：“你俩不能好好说话？”

萧临肃默了一瞬，吐露来意。

有萧清媚在旁，二人后续的沟通十分顺利，完颜聿不仅将当年萧旷之死的人证如今位置如实告知，还亲自手书一封陈情表并自己的身份信物交予萧临肃。

不过作为交换，他要求萧临肃说服顺帝，派兵助他平北羌内乱，并保证，待他他日即位，再不犯大沅疆土分毫。

他这个要求倒是十分出乎萧清媚的意料，两国是多年的老冤家了，他一个储君身份想要借兵平内乱，对大沅来说风险过大，顺帝未必会答应，毕竟顺帝并不了解完颜聿是个怎样的人，搞不好还会让顺帝对萧家起疑心，怀疑他们有投敌之嫌。

不过，若顺帝真能答应，未来完颜聿继位北羌，对两国百姓来说，都是一大幸事。

从这点出发，萧清媚觉得值得一试。

她看向萧临肃，很快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样的信念。

萧临肃点头：“此事事关重大，萧某需仔细筹划，太子得耐心等候时机。”

完颜聿看向萧清媚，蓝灰色的眸子透着异样的微光：“等，十几年本太子都等过来了，还差最后这临门一脚吗？”

另一边，点玉与明靳这边的伤兵救治工作开展的并不甚顺利。

这个账内的伤兵感染大多已入肺腑，明靳诊过脉后直接宣布没治的占十之一二，有些值得一试的，在征询过伤兵意见后，却因为身体实在过于孱弱，在救治过程中殒命。

一上午下来，两人马不停蹄地忙碌，成功率仅十之一二。

便是这十之一二，亦是给了此帐内的伤兵们莫大的希望。

军医在观摩了解了酒精和青术的用法之后，也鼓起勇气，投入了动刀子的手术当中。

但经过一上午的持续高消耗，点玉夫妇带过来的青术逐渐用空。

大营内酒水足量，酒精的萃取倒是不成问题，但青术的原料复杂工序繁琐，用空了便没有了。

临时搭建的手术台上，明靳正在进行着手术，他将伤兵胸口出的腐肉仔细剔除时，突然被告知，青术没了。

明靳手上没停，转头看向点玉，脱口而出：“一个时辰内，青术必须到位。去问问萧临肃，他有办法。”

须臾，萧清媚三人所在的主将帐外忽然响起了军师高亢的禀报声：“将军，伤兵营有紧急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