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夫人扶着刘太夫人坐到黑漆螺钿美人榻上，担忧问道：“母亲，你身子真的无碍？”

看戏看到一半的时候，刘太夫人就说身子不适，提早离场。

蒋太夫人毕竟是她的继女，听到这件事，哪能还坐在那边看戏，就自告奋勇搀扶老太太回屋。

刘太夫人捂着的心口道：“我老了，身子不中用了，这辈子，最大的盼头，就是希望你们都有出息。“

蒋太夫人垂首道：“是女儿让你操心了。”

刘太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满意，随即，满面愁容道：“看着你被一个小小商女压制，我这心啊，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云依这孩子，平日不是这样的。”蒋太夫人弱弱辩解道。

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在刘太夫人眼里，分明是被人欺负的模样。

于是，她冷笑道：“你是个好心的，人家未必这样想。当着我的面，就敢目中无人，在你面前，能规矩到哪里去？”

“我就是想不明白，钱氏这么多的淑女任你选，你怎么看不上，非要选了那么一个商女回家？”

顿了顿，刘太夫人又道：“瞧她那份矫情，那种做派，就算是钱府里头的体面丫鬟都比她强上几分。牙尖嘴利的，也就是你性子好，要是换到别人家里，给她一顿排头吃，都算是轻的。”

刘太夫人见蒋太夫人默然不语，以为自己的话说到她心坎上，就越发得意了。

“说到挑人的眼光，你就不如我。你看我，那几个儿媳妇，还有孙媳妇，有几个敢给我眼色瞧，我跺一跺脚，就够她们吃一顿挂落。”

“女儿没有母亲这等本事。”蒋太夫人心里恼了，纵然媳妇千不好，万不好，也轮不到外人来说的道理。

若是刘太夫人眼里真有自己这个女儿的话，就不该私下如此诋毁秦云依。

秦云依不单单是自己的媳妇，还代表着侯府的颜面，怎会连个体面丫鬟都不如？长辈说话，更应该慎重才是。

可刘太夫人误会了蒋太夫人的意思，听了她的话，有点飘飘然，“那是，我教你几招，保准你能在媳妇面前威风起来。”

威风？蒋太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她做媳妇的时候，老太君可没有摆过一次架子。

人家是老封君，都不曾如此对待儿媳妇，刘太夫人算什么？

说破天了，也不过是朝廷三品诰命。这三品诰命，还是朝廷看着给的。

“娘的苦心，我自是知晓。”

蒋太夫人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要好好认识这个慈祥的继母，或许，这些年，自己都被她蒙蔽了也不一定。

“可我们侯府是个空架子，现在府里头的开支，都是靠着媳妇的嫁妆。若是此时得罪了她，日后让她拿钱出来，岂不是难了？”

刘太夫人一直以为这个继女是榆木脑袋，却不曾想，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

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刘太夫人道：“你呀，真蠢。她人都嫁过来，要怎么摆布，还不是你一句话说的算。你现在是太夫人了，就该端起婆婆的威风来。你说往东，她若是敢说往西，一句不孝，就够她一顿苦头吃了。”

“时不时在你儿子面前，诉几句苦楚，刚开始的时候，不凑效，时日一久，还怕他不信吗？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骨血，不帮着你，难道会帮自个儿的媳妇苛待老娘吗？”

“这......这不大好吧。”蒋太夫人怯怯弱弱道：“我瞧着她也就是嘴巴厉害一点，心底却不错。我就算耍婆婆威风，也不能挑拨他们夫妻感情。要是真挑唆成功了，他们夫妻结怨，吃亏的还不是我们侯府。”

“你是怕她不给你生孙子，还是怕她日后短了你的衣食？”

刘太夫人越发看不起自己这个继女，当初，老太君也不知道怎么就认死理了，非要这个榆木疙瘩嫁过去，偏偏对自己那个才貌双全的女儿视若无睹。

如果当初老太君娶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怎会年轻轻的，就被人谋害了去？

想着眼前的继女享受着本该属于自己女儿的荣耀，刘太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既然我的女儿享受不到这种尊荣，凭什么让你享受？

今日，她定要挑唆成功，让宁远侯府窝里斗，到时候，就让那个死鬼老太君在天上后悔当初的决定。

“生孩子，侍奉婆婆，本就是媳妇的本分，她若是敢这样做，就分明是不把侯府放在眼里。再说，她嫁了进来，生就是侯府的人，死也是侯府的鬼，和你作对，她能得什么好？”

蒋太夫人听了刘太夫人的话，思索一下，才呐呐道：“母亲说的也对。”

“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不成？”刘太夫人笑着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死心眼了。你对人家好，人家未必对你好。做婆婆的，不能看着媳妇的眼色过日子。按我说，等侯府度过了难关，再给宁儿找个好的也不迟。”

“休妻？”蒋太夫人想不到刘太夫人居然会如此恶毒，“不，不，这种事情，我们侯府做不得。”

“休妻那是下下策。”刘太夫人却笑着道：“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有苦永远说不出来。”

“有苦说不出？”

蒋太夫人越发觉得胆颤心寒，她突然觉得，她再继续问下去，就会揭开刘太夫人隐藏在慈祥外表下可怕的真面目。

“她的娘家就在京城，就算我们拘着她，不让她出门，总不能连她的娘家也不让回吧？”

刘太夫人睨了她一眼，端起茶盏，默不作声啜了一口，才徐徐道：“你呀，就是一个没有出息的。说到这上头，我也不怕你知道，当初，你三弟不也娶了一个商女吗？你看，她如今坟头上的草，恐怕都有一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