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消失了，据说被送到了国外。

张小晨休息了半个月，总算活了过来。

半个月里，春华给她买饭，帮她复习。

张小晨觉着这辈子遇见了挚友，愧疚、感动和感激搅到一块，想着等自己恢复了身体，也定要真心实意对这个朋友，不能再昏头。

岂知，从此春华只对她不咸不淡。

真心如果换不来诚意，那就远离，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犯不着伤神。

这是春华上大学以后，学到的人生第一课。

四年不过眨眼间，毕业季，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展望未来，有人却止步不前。

春华和舍友道别，没给张小晨絮絮叨叨的机会，拖着行李就走了。

二华在门口等她。

上车前，她回头看一眼，这是一段美好又匆忙的人生旅途。

恍惚间，她似乎感受到某个角落投来的炙热的目光，等她找寻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回身钻进车里。

车窗外风景飞速掠过，就似远去的四年青春一样，春华深深吸一口气，她看着车窗前面，远处似乎有更好的景色。

这是一九九八年，凡凡六岁，上幼儿园。

一家三口搬到了镇上，和周兰花家门对门。

幼儿园并不远，小小的董凡除了第一天由爸爸妈妈送上学，之后都是自己去自己回。

大家对新搬来的邻居都很好奇，特别是一家三个姓，颇为奇怪。

放学的时间到了，街上有个小脑袋一晃一晃，左右两条小辫子一跳一跳。

走过女性喊阿姨，走过男性喊叔叔，小娘鱼真是惹人爱！

“哟，小妹妹是新搬来的吴医生家的哇？”一个好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凡凡被吓一跳，不过很快甜甜叫了句：“好婆！”

这是一楼家的好婆，她见过。人很干瘦，皮肤又黑，像是披了一身老树皮，初见时凡凡躲在吴新身后怕得很。

“好婆陪你一起走。”

“好！”

一老一少做伴，起初倒也和谐，瘦好婆上年纪喜欢唠叨，也喜欢打听。

“你爸爸姓吴，你妈妈姓梁，你怎么姓董呀？”她问。

凡凡答：“因为我上海的老太（太爷爷）姓董呀！”

“哦？”瘦好婆似乎想到什么，两眼泛着精光，嘴角扯扯露出个笑，看的凡凡有些不舒服。

“可我听说你是爸爸妈妈捡来的呀！”

她直直地看着凡凡，干柴似的脸部肌肉微微抖动，显示出她的兴奋，很是期待小娘鱼的反应。

凡凡明显一愣，到底是孩子，心里的恐惧害怕一下子就表现出来，丝毫遮掩不了。

但小小的人儿总是记着妈妈的话：对待长辈要懂礼貌。

她拼命想要挤出一个笑来，于是小小的脸上糅杂了礼貌、懂事、害怕、恐惧，像是个调色盘，几种不和谐的颜色混在一起，尴尬又难看。

可惜，瘦好婆似乎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眼神里兴奋的火苗窜得更高。

她清清嗓子，用两根手指擤了鼻涕往鞋底板摸。

“你妈妈告诉你没？她在一个大雪天把你捡回来的，那个天冷呦，差点儿把你冻死了，就差一会儿，这就没有你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就在现场，唾沫星子在嘴角堆成两坨白点。

凡凡似被她的话跟在后面赶着走，两条小短腿越走越快，逐渐慢跑起来。

“你呀，回去找找，当年包着你的小被子肯定被你妈妈藏起来了，这可不能丢呀，以后万一你亲生妈妈来要你回去呢？”

凡凡走得快，瘦好婆走得也快，紧紧跟着，生怕她听不清自己说话。

“好婆，你瞎说，我是妈妈生的。”凡凡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憋得通红。

“是是是，是妈妈生的，可是生你的妈妈不姓梁，谁也不知道姓什么。”她笑嘻嘻地说，眼神里透着得意。

“我妈妈姓梁！她叫梁秋华！”

“不对，你是捡来的，梁秋华不是你妈妈。你妈妈当年肯定是太穷了，说不定是哪个山沟沟里来的，穷得吃不上饭，所以只能把你扔了。

到时候她发达了说不定就来找你了，或者等你长大发达了，她也来找你。”

凡凡脸上通红，眼睛也变得滚烫，她越发惊恐地看着瘦好婆。

瘦好婆明明见着她因为害怕而扭曲的小脸，不但没有停嘴反而笑得更高兴，盯着凡凡的眼睛，掐着喉咙说：

“到时候呀，你亲生的妈妈会找上门，说：‘凡凡是我的女儿，那个包被我认识！’”

“好婆，你别说了！你骗人！”凡凡带着哭腔说。

“好婆从来不骗人的。”

小区大门近在眼前，凡凡撒腿往里面跑。

“哎，慢点儿，等等好婆……”

等到了楼下，凡凡见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当即得救了，大喊：

“二舅舅，二舅舅，凡凡在这儿！”

恰好二华和春华从车里出来，凡凡快跑着扎进春华怀里，小脑袋在衣服上蹭蹭，叫：“小阿姨，我好想你！”

春华揉揉她的脑袋，把她抱起来，这才发现小家伙眼睛红红的。

“我们凡凡怎么啦？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小阿姨，二舅舅给你做主。”

瘦好婆进门见着二华有些发怵，收了笑容，灰溜溜往屋里走，眼角忍不住还瞥了凡凡几次。

二华觉得不对劲，抱过凡凡说：“怎么回事，一脸委屈呢？告诉二舅舅，谁敢欺负你，我揍谁！揍得他在地上找牙，好不好？”

凡凡被他逗得扑哧笑出来，她硬是咽下眼泪，摇头说：“没人欺负凡凡，二舅舅，我想你！”

二华哈哈地笑着，从车里拎出一袋子零食，说：“你是想二舅舅还是想二舅舅给你带的零食。”

小家伙张开手臂抱住零食袋子，讨巧说：“都想，二舅舅带的零食最好吃了！”

瘦好婆在家里偷偷往外面看，见两人抱着凡凡往这边来，缩了缩脑袋躲进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