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华没想到，从上次被抢了钱以后，自己又这么快再一次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上一章说到，二华终于摇响了拖拉机，他那被打击到即将飘零的自尊心终于被挽回。

他想着：果然，拖拉机也不是很难开。

这会儿，他已经很自然地从拖拉机非常容易开,过渡到拖拉机也不是很难开，相必大家能体会两者微妙的不同。

“二华，歇歇吧，太阳都快落山了，来喝点儿姜片盐茶汤，别热坏了!”

孙阿大劝二华休息会儿，没想到他学起来这么来劲儿。

二华喝了一大杯茶汤，抹抹嘴说：“阿叔，就是太阳下山才好学嘛，没那么热了。”

也罢，小伙子劲头足，那正好要趁热打铁。

二华和孙阿大一起坐在拖拉机头的驾驶位上，听他详细解说驾驶拖拉机的方法和诀窍。

驾驶拖拉机需要眼手并用，油门踏板、调速、转弯、制动系统基本上全凭两手进行。

因为拖拉机时速低，那个年代路上也没什么其他的交通工具，安全性还是比较高的，关键问题还是转弯和连接。

“转缓弯时,应早转慢打,少打少回；转急弯时要晚转快打,多打多回。”

二华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孙阿大手上一顿操作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呐！

“快下来吧，吃晚饭啦!”

阿婶招呼着，晚饭都已经上桌了，就等两人洗把脸上桌吃饭。

“阿叔，你先去，我来关火。”

二华显然是意犹未尽，光听着孙阿大讲解，自己也没能摸上一下。

“行。”孙阿大想着拖拉机已经停好，就差关个火，想着二华这会儿肯定觉得新奇有劲儿，那就随了他吧，只要不开动，那就没问题。

可偏偏二华就是个胆大的，孙阿大一走，他就想着自己试试，就试一下。

二华想就直着开上几米，那今天就成功了。

他扶着把手正儿八经地坐着，眼瞅着前方，还真有一股老师傅的劲道。

在孙阿大手里乖顺灵活的拖拉机，到了二华这儿就闹起了别扭。

突突突，拖拉机缓缓启动，二华紧紧握着扶手，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

动了动了，它向前开了！

激动的情绪随之也突突地冒出来，二华大舒一口气，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淌下来，穿过茂密的眉毛丛，一跃而下挂在他的睫毛上。

一时间，视线受到了阻碍。

“啧。”二华怪这汗来的不是时候，他赶忙用一只手去擦掉这颗讨人厌的汗珠。

就这刹那间，拖拉机像是一条被人套住了头的野狗，不受控的扭摆起来。

“哎呀，坏了！”

孙阿大刚洗完脸，这才注意到拖拉机的声音怎么还在响，即刻火急火燎冲出去。

晚了，连人带机已经侧翻在一旁。

等唐三男和罗珍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二华正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出来。

“二华，你这是……腿怎么了？”

唐三男心里一紧，罗珍的腿就一直是自己的一块心病，现下见了二华也是这副模样，自然是往坏处想了去。

“唉，没事，别紧张。”梁根发陪二华来医院，这会儿手上正拿着药。

二华手臂和腿上有好几处擦伤，特别是右脚膝盖，裤子磨破了，上面还留着血印子，伤口刚刚清洗完涂了红药水。

罗珍被二华狼狈的模样吓得不轻，鼻头一酸，眼泪涌上来。

“唉，师姐，你别哭呀，我没事，真没事，就是破了点皮。”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二华又原地转了一圈，可那一瘸一拐转圈的滑稽摸样反而惹得罗珍更加伤心。

二华说要去学拖拉机自己也没拦着点，现在好了，都和自己一样了！

她知道二华学拖拉机全是为着阿爸和自己，也是自己这么些天对他爱答不理闹的。

“你让我看看。”

罗珍拉过二华，仔仔细细看着每一个伤口，每一处都被磨得血肉模糊，看一处便让她心惊一次，看到右腿膝盖处，她直接哭出了声来。

“这下可怎么办？你还能走路吗？都是因为我……因我我，你才……”

“师姐，这哪能怪你嘛，拖拉机是我要学的。”

二华语气轻松，还开起了玩笑：“我这腿要是瘸了，那不正好，师姐就不会嫌弃我了。”

这一下罗珍哭得更厉害，使劲捏着他的手说：

“真的会瘸吗？那不行！我没嫌弃你，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大晚上的，医院门口冷清，唐三男已经把梁根发拉到不知哪儿抽香烟去了。

二华瞅着四下无人，激动地反握住罗珍的手，光线很暗，衬得罗珍更加好看。

“师……罗……罗珍。”

眼前的人儿眼里噙着泪，听着二华轻声的呼唤，不住地点头。

二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的胸腔里有一团火燃起来了，要把这漆黑的夜色烧个干干净净。

“别再不理我了……”

“我哪有不理你……”

她的鼻翼轻轻颤动，每一次呼吸都在二华的心尖儿上，她的嘴巴一开一合，每一句话语都让他屏住呼吸来聆听。

“你有！你有！

是，你每天都和我搭话，我有问你有答，当真是师姐对师弟。

但我不想只做你的师弟，你知道的，我的心意……”

罗珍已然哭成了泪人儿，轻轻颤动的身体让二华心疼不已。

“便是到了现在，或是未来，有人嘲你，我也要上去给他一拳头。不是我不能承受他们的嘲笑，是我不愿意让你承受。

我求你……”

今夜没有星星，有几只漫不经心的萤火虫闯进了视线，它们的点点荧光远没有二华闪着泪光的眼睛更让人着迷。

罗珍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我信你。人生哪有十拿九稳的，我今天就做一回赌徒，下一回赌注。

若真有输的那一天，我也愿赌服输！”

二华愣了，蓦地双手捂脸蹲下身，片刻之后又忽地站起身，欣喜若狂。

“我怎么会舍得让你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