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就在山脚下一片杂草堆下面。

许国庆和他阿爸把上面的杂草搬了，再拿铁锹把底下的土铲走，大约挖到半米深就看到了车轮子。

一家人失而复得自然是高兴。

早上直接就不睡了，许阿婶煮好粥，又一人打一个鸡蛋，用菜油煎过淋上点酱油，就让许国庆和他阿爸赶紧吃，吃完好去睡一会。

等他们睡了，许阿婶收拾着洗碗，等一切妥当，她一把扯了身上的围裙，拿出个大缸子舀上一缸井水，咕咚咕咚喝下去，顿时觉得喉咙里面清爽极了。

她走到梁家院门口，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就开始骂。

“梁二华你个不要脸的偷鸡摸狗的东西，偷我们家自行车，看我不骂死你！”

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吃完早饭准备去队里上工，有人正好经过门口，忍不住探个头往里面看。

“从小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

“梁根发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生一窝坏种，只生不养的，看看都长成什么样了！”

许阿婶骂的难听极了，一家人闻声走出来，二华脸色铁青。

天刚亮的时候二华从外面回来，邱珍一看许家放人了，想着应该是没事了，其中肯定是误会，问了二华，他又不说什么，只是说没事了，对昨晚事情的经过只字不提。

现在可好，许阿婶骂上门来了，青天白日的，村上的人都要知道了。

“你这是真偷了？”

梁根发颤抖着身子问二华，他看着自己的第二个儿子，觉得自己越发不认识他了。

二华不说话，邱珍心里一团火攻上来，一时间心口烧得慌。

“阿哥，你说话呀！”秋华也火急火燎地问。

“说话？呵呵！”许阿婶瞪着眼睛骂道，“他敢说话吗？他有脸吗？他偷了我们家的自行车埋在山上，我们现在已经去挖出来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许阿婶嗓门大，语气冲，这架势恨不得把梁家人统统撕碎。

二华气急，道：“你们不是说好了这事情就当没发生吗？你现在又到我门上来干什么！”

许阿婶冷笑，说：“怎么你敢干，我就不敢骂吗？你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货，整天做发财大梦，我看你什么时候能发财，我告诉你，我睁着眼睛看着呢！”

这会儿许阿叔父子两个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了，穿好衣服赶过来拉着许阿婶说：“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好了么！”

“滚，好什么好，没好！我今天要不出了这口气，让别人以为我们家门是好进的，东西是好偷的！”

梁根发的脸色铁青，两只手不停地颤抖，许阿婶骂的凶，口水都快喷到一家人脸上，他活了大半辈子，这会儿倒是给人指着鼻子骂，他三两步走到院子一旁，拿起邱珍洗衣服用的棒槌朝着二华腿上招呼。

二华一动不动说：“你打，我今天不动，我随你打。”

一家人没人敢上前阻拦，终究是二华犯了错，这是他活该。

棒槌落到二华身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二华皱起眉头一声不吭。

不料，一旁的许阿婶一点儿也不买账，冷哼一声说：“呵，你们一家子做戏呢！”

许国庆想把自己姆妈拉回去，被她一甩说：“干什么，胳膊肘往外拐！我今天就是不走了，我心里这口气舒不了，谁也拉不走我。”

听她这么说，梁根发手里的动作停下来说：“那你的这口气怎么才能顺？你说个法子，我照做就是！”

“呵，顺不了，我就是天天要到你门上来骂，骂到我舒服骂到村里都知道你们的好名声！”

“够了！”许阿叔大喊一声，有力的手一把钳住许阿婶的手腕使劲往回拉，许阿婶发了狠，另一只手死死扒住门框不肯走，许国庆在旁边不住地劝。眼前门外看戏的人越来越多，梁根发的眼睛里泛起一片猩红。

突然间，他把棒槌一扔，转身冲进屋里去。一时间所有人都傻眼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没过多久梁根发从屋里冲出来，手里竟拿着把菜刀，正在大家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听哐一下子，梁二华手上一麻，左手小手指上滚下来个东西。

“啊！——”

邱珍惊叫一声仰面倒去，大华和秋华手忙脚乱地接住她，这会儿门口的人也被吓得不轻，有人过来给邱珍掐人中，脚边上小华哇哇大哭，现场鸡飞狗跳。

许家三人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样你满不满意？”

梁根发的声音苍老而压抑，许阿婶张了张嘴巴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儿嚣张气焰，她没想到这个老实人居然会这么冲动，这下可好，望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和垃圾一样滚在地上的一节小手指，她隐隐有些后悔。

梁二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阿爸，没想到他居然亲手剁掉了自己的手指，他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狼，眼睛里尽是冰凉，他的手已经麻了，心却能感觉到痛楚。

“赶紧去医院！”

许国庆反应过来，拉着二华要去医院，他一个闪躲冷笑道：

“这不就是你姆妈要的结果吗？现在还要骂吗？来啊！要不要我把整条手臂送给你！”

他嘶吼着，许阿婶被吓得一机灵，许阿叔扶着她跌跌撞撞跑回家去。

“你也滚！都给我滚！”

二华狂怒地大喊着，门口的人也渐渐散去，却见有三个人还站在那。

大华抬头看去，赵晓娟正流着眼泪望着他。

“看来今天来的不是时候。”赵主任看不出表情，想必心里是不痛快的，顿了顿，说，“今天还是不打扰了，我们先回去了。”

还不等梁家回应，赵主任转身就走，赵晓娟直直站着不肯动身，被姆妈使劲拽回去。

这会儿秋华憋不住嚎啕哭起来，惊恐、愤怒、无奈和心酸，千千万万情绪涌上心头，这日子怎么就能越过越苦呢？眼见自己拜了师父，大华有了亲，二华学了手艺，阿爸也要做回老本行。

往往她觉得日子在好起来的时候，生活就给她脑门上重重一棒槌，打得她头昏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