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

学校已经放假，学生都在家帮忙干活。刺绣卖了，秋华便闲下来，有充分的时间可以为家里干点儿活。

大年夜要包点儿馄饨，全家都喜欢吃荠菜猪肉馅的，秋华看着今天天气好，挎上篮子去田里挖荠菜。

这个时候正是荠菜长得最好的时候，但是也有长得急的已经开了花，大多数都长得又大又肥，嫩绿嫩绿的叶子在太阳光下显得油滋滋的，看上去新鲜又有生气。

秋华拎着篮子走在田埂上，一边低头仔细找着荠菜，一边嘴里面还唱着歌。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小娘鱼的嗓音像百灵鸟的叫声，稚嫩空灵又有穿透力，在空旷的田野上飘来荡去，田里绿油油的油菜花还没长大，它们摆动着叶子似乎也在聆听。

秋华又发现一处“宝地”，那里密密麻麻全是鲜嫩的荠菜，她蹲下来，开心又痴迷地一棵接一棵挖，丝毫不需要转动身子，手臂可以够到之处全部铺满荠菜，一棵挨着一棵，棵棵挤着叠着，并且每一棵都是又绿又肥，比她的手掌要大上很多。

也就一个钟吧，秋华的篮子就装满了，她用手将荠菜往篮子里压压实，这时候她不仅看见远处有一个黑点，那是一个人，那人似乎也在望向这边，她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往前寻找。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翻身农奴的心儿照亮……”

歌儿反反复复就是一首，秋华唱来唱去饶有趣味，沿着田埂这儿看看，那边瞧瞧，今天的日头好，风又小，照的她的背上暖烘烘的。

又过了一会儿，篮子实在装不下了，秋华起身，腰有些酸，她把东西放下，看着前面直了直腰。

这时候她才发现那个小黑点原来她认识，那正是她的同班同学吴新。她想起之前吴新帮周和花的事情，也想起她们三个在背后议论他，顿时觉得自己脸上烧的很。

“吴新你怎么在这儿？”

走近了，秋华主动和他打招呼，吴新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好似这才发现了她，蓦然抬头，不自然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秋华仔细看看，他竟然在这村外野地里拿着本书看，这可真是件新鲜事。

“你怎么在这儿看书？你怎么会在我们村？”秋华一阵好奇。

吴新面无表情，不过秋华并不介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学校里也经常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过秋华今天铁了心要和他说两句，因为他帮了周和花，一定要道个谢。

“我来亲戚家，他们说的话我不感兴趣，还不如过来看看书。”

他把书合上，显然秋华的出现打扰了他的兴致，但是他并没有显出不耐烦，只是和平时一样的冷漠神情，他扫一眼秋华篮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荠菜，居然开口寒暄：

“你来挖荠菜啊。”

秋华一愣，张着嘴“啊”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篮子，又“啊”了一下，样子有些滑稽。

吴新浅浅地笑了，这次笑得自然了一些，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了，秋华的不自在也减轻了许多。

“那个，上次你帮周和花，我们还没和你道谢呢，没想你还挺仗义的。”

“不用道谢，我只是看不惯‘黑狗’欺负人罢了。”

“还是要谢的，你以后上学放学的路上也要当心一点，小心他找你麻烦。他这个神经兮兮的，离远点儿好。”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当心的，两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接下去该讲点什么。

秋华瞧见他手里的书，问：“你这是什么书？”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他把出的封面朝秋华那边侧一下，怕她没看清又说了一下。

“没想到你还对炼铁感兴趣，挺好的，你以后想做工人嘛？”

秋华没想到吴新居然能看这么高深的书，打心眼里佩服。

听到这话，吴新的笑容加深了，瘦白的脸颊上陷进去一个窝。没想到这个冰冷的面孔笑起来还挺有感染力。

“你想做什么呢以后？”

“我啊，我想做刺绣。”秋华索性在石头上坐下来，说，“我喜欢做刺绣，以后我想成为刺绣师傅，不过我现在的水平还是不够的。过完年我要拜个师父。”

吴新在她旁边坐下，他眯起眼睛看着远方蓝蓝的天空说：“那你读完小学还读吗？”

“当然读，我阿爸说了，没文化可不行，书还是要读些，不过我就只准备读到初中了。”

见他点头，秋华又问：“你呢？你还读吗？”

“嗯，我想要读大学。”

“什么是大学？” 秋华感到吃惊，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大学两个字。

“大学是个有很多很多知识的地方，是个充满自由和梦的地方。”

吴新说话和别人很不一样，也许是他看的书比较多吧，他说话，秋华并没有完全听懂，她还是不知道大学是什么，但是她隐隐约约觉得那应该是一个更好的地方。

“我要回去了，你还要在这儿看书吗？”

秋华从石头起来，太阳依旧很好，但是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道谢也道了，话也说了。

“我也不看了，太阳底下看着眼睛酸，我也回去，走吧。”

吴新也从石头上下来，和她并排走着。

“我看你也不是那么难相处，怎么在班里都不搭理人呢？”

秋华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就直接问了。

“我和他们聊不到一块儿去，他们不就是说些家长里短的话么，我不感兴趣。”

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这不是和我聊的好好的吗？我们现在聊的也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啊。”

“……”吴新一时语塞，半天才憋出一句，“不一样……”

“哪不一样，都一样，我、赵梅英和周和花，我们三个关系可好了，她们都是顶顶好的人。”

“……我知道，班级里的人，除了‘黑狗’，其他人都不错，我只是和他们没有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