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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纪加勒比海侠风云

作者:秋霜雪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9万

第177章 欣喜

书名:18世纪加勒比海侠风云 作者:秋霜雪 字数:5128 更新时间:2025-02-03 02:04:18

超越时间,这是人类无法逾越的限制。从上古时期的大英雄,再到地理大发现时代的征服者们,任凭他们怎样辉煌,到头来也只是白骨一具。而文明,便是堆叠在森森白骨上的艺术品,人们只能站在其巅峰仰望高处,而不可深究其根源,去揭开那些丑陋的、已经被岁月所掩盖的痕迹。

巴德老爷有些泄气,他总有一种仿佛抓到了曙光的感觉,但旁人的一通打击,又令希望变得虚无缥缈。他双手捂着后脑,几乎把他那顶漂亮的假发给摘了下来。可怜、无助,再加上一旁无动于衷的邓肯,显现出一副凄凉的景象。

“神啊,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呼唤,请给我些启示吧。”他轻轻地说着,听上去有些害臊。

旁边的人没有嘲笑巴德老爷,尽管他的祈祷来得太迟、太过廉价、太不虔诚。

而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就让人不禁思索,上帝是否真的会给予玩世不恭之人莫大的眷顾。

那是阿尔弗雷德——他向来就是巴德老爷的福星,自他上船以来,老爷似乎总是在走大运——他推开艉楼沙龙的门,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从贵妇人号船舱里找到的有些脏的披风大衣,看上去风尘仆仆——或者说风水仆仆,总之看不到一丝得意的样子。他带着一个包裹,这揭发了他新的身份。曾经风光无限的“船长”,如今地位一落千丈,成了流浪汉和信使,他要为亨利·巴斯克传达一封“极其重要”的信件。

“大家好,好久不见!”艾米丽从阿尔身后露出头来,开心地朝大家打招呼。她的笑容如同拂过死海的清风,舒缓了人们的焦虑。接着,罗伯特先生也出现了,他苦笑了着点了点头,望着阿尔弗雷德,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巴德老爷,有您的信。”阿尔干巴巴地说,并递出那个密封得十分讲究的包裹。

“嗯,指挥官的?”巴德老爷半睁着眼,无力地接过信件,也不坐起身,就那么趴在桌上撕开信封,开始默读信里的内容。

“怎么了,阿尔船长,竟然有空来这里坐坐?”夏洛蒂小姐生硬地问道。

“他被解雇了。”艾米丽抢先答道。

“这得谢谢你啊!”阿尔有些无奈地说,他至今仍旧认定,自己丢了船长的职位都是因为艾米丽乱说乱讲,泄露了亨利船长的秘密。

“这是好事,阿尔少爷。”罗伯特先生搭着阿尔的肩膀,关怀地说。“海盗船长并不是一个光彩的职务,即使你没有做过任何海盗的恶行,我还是担心这段经历会对你今后的人生不利。”

阿尔感到眼睛湿润了,他真正感受到来自友人的关怀。不同于艾米丽的陪伴,这种关怀是无形的,犹如父亲一般温暖,他也的确想起了自己远在银港的养父,约翰·肖博特会怎么看待现在的阿尔弗雷德呢?是骂他不听劝,执意要出海做大事,结果做成了一团浆糊?还是无语凝噎,只为他一直以来遭受的苦难而感到难受呢?

阿尔顿时感到无比内疚,想起自己枉顾养父的关怀,想起自己在这几周里对罗伯特先生奉劝的不闻不问,他在心里咒骂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谢谢你,罗伯特先生。”他用颤抖地音调说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仍然坚持男子汉的本性,倔强地不甘落下。

罗伯特先生和蔼地笑了,他伸展双臂,享受着久违的自由,很随意地坐到了巴德老爷身边。片刻之后,他的笑容凝滞了,眼里生出一种惊讶之情,并在阿尔的泪水溢出之前,抢先溢满了出来。

“我的天啊,这难道是……”

巴德老爷张着大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生硬的点了点头。

好奇的人们围坐过来,想知道那信里写了些什么。

“阿……阿尔少爷,你可带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啊。”巴德老爷吃力地说着,将那信封里的东西平铺到桌面上。

这是一张粗糙的图纸,或者说图画。各式各样的符号如繁星一般点缀其中,其中有通用的英文字母、简短的希腊字母、意义不明的古埃及圣书体——这些是如算式一般的演算过程,显示出制图团队的博学多闻和思维敏锐。再往后面,有各个国家的货币:基尼、德拉马克、西班牙八里尔——这些仿佛是为了印证什么似的,钱是文明的伴手礼,而自麦哲伦海峡被发现到今天,货币已经大大地改变了这片原始的土地。下面,是一些奇怪的图腾,罗伯特先生认出了其中一个,那是中美洲地区曾经信仰的羽蛇神,它去羽翼蜷缩在圆圈里,就像在卵中沉睡一般——这些是原始信仰的嫁妆,在两百年的岁月里,其不可避免地与欧洲文明碰撞、交融,也成为了改变世界的重要元素。在图纸的最上端,写着几个令人心动的大字:

圣父赐光,指引迷途

圣子滴血,窥视其源

圣灵指路,路由心生

至少,巴德老爷有一点说的不错。文字的力量,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唯一不变的文字,成为寻找失落宝藏最至关重要的锚点。

第177章 欣喜

毫无疑问,这便是亨利·巴斯克所绘制的“船票”,是巴德老爷朝思暮想而不可得的无价的珍宝。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原来的地图拿出来对比!”

在此从前,没人会在意那几张复制过的金币上的地图。毕竟,其价值对于现在的人而言实在难以估量,更难以兑现。但如今可不一样了。这张精心绘制的“船票”被视若珍宝,连带着三张过去的地图也备受呵护,它们被小心地拿起,再小心地放下,每一次传递都充满了仪式感,仿佛那里面寄宿了神明。

巴德老爷举着油灯,仔细对比两张图的地形地貌,期望找到最基本的切入点。他有些着急,那是离成功仅一步之遥的人才会有的焦虑,他不禁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对待图纸再也不像之前那般怜香惜玉。

旋转四个方向,又把图纸反转过来,继续旋转四个方向。终于,他找到了正确的方法。“船票”的轮廓隐约能够对上地图上已经改变了许多的参差不齐的海岸线。

亨利绘制的船票非常精确,现在,藏宝图的全貌总算得以一睹。在图纸的下部,有一个符号要比其他符号大上一圈,其圈里画着一个十字架。

“这是亨利·巴斯克的推测,是的。如果说麦哲伦一行打着天主福音的旗帜环游世界,那传教势必是他们旅行的附加目标。”巴德老爷说。

“你说得对!‘圣灵指路’,而‘圣灵’是教派里的概念!指的就是此地,这个十字架!”罗伯特激动地说。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了!”巴德老爷高兴地挥舞双手,怎么也无法平静,甚至忘记了这份“找到了”的功劳应由亨利·巴斯克独占。

“那么,这是哪里呀?”他笑嘻嘻地问道。

“嗯……这是火地岛的西北部,不远,但我们必须在暗礁间保持低速航行,还是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到达。”罗伯特翻阅着地图答到。

“这正好证明了咱们的猜测!这里一定就是骗子劳伦斯到过的地方,也是他亲眼目睹无尽财宝的地方!”

“看来,我们可真是走大运了!”莱德兴奋地嚷道,也全然忘记了他方才对“无用功”的嘲讽有多么狠辣。

“不错,这一切都说得通!”夏洛蒂小姐也认可地点了点头。

可以想象,在确认一切后,淑女号的人们是多么得欣喜和狂热!巴德老爷握着罗伯特先生的手上下挥舞,路德和胖乔治举杯畅饮,邓肯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但有一些人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开始思索这“船票”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亨利·巴斯克,他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夏洛蒂喃喃自语。

“我同意……”莱德看着图纸上那些紧密到极致的信息,皱着眉头说,“这不可能是一介海盗所为,即便亨利·巴斯克是个聪明绝顶的海盗,他也不可能具备完成这张图纸所需要的全部知识。还有……”

他没有再说下去,理由显而易见,这是一个道德难题,他本不应该为寻宝而感到欢欣。公会的莱德,此行的目的只为向伦敦公会复仇,可如今的事态发展已远远地偏离了他的目标,他曾想过在进入南半球以前就下船,然后回银港重新谋划,却又觉得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将再难接触到伦敦公会,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坐大,然后一口吞并波叔的基业。然而——正如他所纠结的那样——他不应为寻宝而感到欢欣,他的角色,在此时竟不知道究竟该干些什么。

“不要纠结了,莱德。”梅森附身在他耳边说。“寻宝也是复仇的方式。伦敦公会,以及其背后的内阁大臣,他们是不会坐视亨利·巴斯克独吞宝藏的。只要沉住气,我们就有复仇的机会。并且……想一想吧,万一公会能取得应得的那一份宝藏,那可以养活多少穷苦的人啊。这是为了公会的未来,其重要性并不逊于报仇雪恨。况且,有一枚宝藏的金币本就来自丽莎小姐的父亲,那本是她应得的,不是吗?”

梅森的理由很有说服力,莱德认真地点了点头。

与夏洛蒂及莱德一眼,克劳也没那么兴奋。他瞪着桌面上宝贵的图纸,渴望看穿其中隐藏的含义。

为什么亨利会突然善心大发,将“船票”分享给了巴德老爷?为什么送信的人是阿尔弗雷德,而不是夏尼或是瞎狗等他更信任的手下?

难道,他们便是那编制内所谓的“探路石”吗?

那天晚上,克劳把每一个问题当作下酒的小菜,就着一口浓烈的伏特加酒咽进了肚里,他不断思考着,直到醉意朦胧,意识模糊。

宝藏被破解的消息在第二天便传遍了三艘帆船。这是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它让过往的忐忑有了着落,让所有的探索和摸爬滚打有了好的结果,淑女号的人们为此疯狂庆祝,以发泄过去几周里累积的压力。巴德老爷是娱乐的天才,他在沙龙里举办了酒会,设计了游戏,还拉着一大群水手唱起了响亮的船歌,他乐在其中,仿佛又回到了银港的大宅子,开心快乐,无忧无虑。而这种快乐的情绪也感染了身边的人,强壮的老乔竟然秀起了小提琴的技巧,罗伯特先生微笑着拍掌,公会的梅森则再一次展示他的击鼓技巧,鼓声穿过人声鼎沸的甲板,在淑女号的上空久久回荡。

但是到了第三天,人们的情绪逐渐回归理智,他们意识到,发现藏宝图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只是一张图纸而已,离看得见、摸得着的宝贝还没差得远呢。”莱德捂着脑门说,他感到头痛欲裂。前晚上令人愉悦的酒精如今却成了游走的幽灵,在淑女号所有参与狂欢的人的脑子里到处乱窜。

“有了第一步才有第二步,从零到一永远是最困难的,而我们已经迈过了那一步。我对此保持乐观。”巴德老爷迷迷糊糊地说,完全忘了他昨天祈祷神明启示的样子,那可一点也不乐观。

不管怎么说,新的一天总比以前沉闷的日子要好得多,即使狂欢到深夜,水手们依然早早地回到了岗位,他们顶着宿醉的痛苦,却个个踌躇满志,巴不得立即就飞到目的地。

当然,正如罗伯特所说,船队正保持低速航行,甚至在一些可以加速的地方,领头的女王号也没有加快航速的意思。

巴德老爷立即叫来驻守淑女号的海盗,要求前去面见亨利指挥官。因此,在第四天的破晓之时,巴德老爷得以进入亨利·巴斯克的船长室。

“我不懂,难道说,指挥官您有什么特殊的考量?”巴德老爷旁敲侧击地问道,溅出的口水喷到了亨利的面前,由于太过急躁,他甚至忘记了保持谦卑。

这是一个奇怪的场景,桌子的两边分坐着两个势力的领头人,一边是彻夜未眠,却神采奕奕的巴德老爷,另一头则是做了一晚好梦,还不愿完全醒来的亨利·巴斯克。

此时,亨利手捂着眼睛,胳膊肘杵在皮椅上,一边听巴德老爷那拐弯抹角的唠叨,一边呼出深沉的鼻息。

“亨利指挥官,我有些不明白,我是说,你肯定比咱们都聪明,是吧!”巴德老爷继续着急地说着,依然是抓不住重点,令人听着吃力。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亨利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毛,仿佛是在面对一只嗡嗡吵闹的苍蝇。

“你已经知道宝藏的锁在地,对吧!”巴德老爷夸张地张开双臂,以表达他的紧张、激动和不解。“但是为什么,你不一鼓作气地冲过去寻宝,而是领着咱们慢慢悠悠地航行,就连可以避过的浅滩和礁石,你也不刻意避让,永远是慢慢悠悠地走,好像对财宝一点也不着急一样!”

“已经不慢了,比之前可快多了。”亨利糊弄了一句。

“也没快多少!”巴德老爷挥舞着臂膀,就像个孩子尝试解释他难以表达的事物。“指挥官大人,我问过我船上的水手们,他们都说现在的速度远远没有达到当下应该达到的程度呢。我们应该……像他们说的那样,绑紧绳索……放下前帆……伸出船桨……总之,适当地加快行进的速度才是。”

“你少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亨利生气地嚷道,把巴德老爷吓了一跳。

“我告诉你,老先生,我是一个成功的海盗……而成功的秘诀,便是用有限的时间做有限的事情!许多事情都需要酝酿,需要像美酒一样发酵才能醇香,你懂吗,巴德老爷?”

巴德老爷并不懂亨利的意思,也许是骨子里的文明的灵魂在作祟,他总是不相信一个海盗能有什么长远的考虑。但他善于读取人的情绪,亨利的语气已然开始苏醒了,但他没有吐露更多,而是让话题戛然而止,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也标志着会面的结束。

巴德老爷悻悻然退出了房间,郁闷地回到了淑女号上。他想起了以前自己最喜爱的金丝雀,想起那鸟笼里传出的悦耳动听的声音……现在看来,也许那只小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快乐。巴德老爷和他的淑女号,就像是笼中的小鸟,纵使有明确的目标和远大的志向,却与无法逃离亨利·巴斯克的坚固牢笼。

“合伙人,说得真好听……”他叹了口气,回到淑女号,让满怀期待的水手们各归己位,自己则躲进了仓房,开始生起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