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加勒比海侠风云
作者:秋霜雪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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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美丽的心机
争吵,似乎是这一天的主题。人们平白无故地发脾气,因为一些不顺心的事而迁怒怨别人,或以无端的猜忌陷入自我烦恼,并更加加深猜忌的程度。也许正如罗伯特·霍尔所说,大家都被这海盗内鬼的事情折磨过头,变得太过敏感了。
阿尔弗雷德退出了房间,又想起自己还没有被安排房间休息。于是他走下楼梯,想找前台找芭芭拉小姐问一下这个事。
他刚下到二楼,便被两个女人的哭声吓了一跳,他蹑手蹑脚地走下来,偷偷地看了一眼前台。只见艾米丽·菲斯和芭芭拉抱在一起,双双哭成了泪人。如果有谁家的妻子死了丈夫,女儿死了爹,那悲伤的场景一定与此时此地相似。
“你们这是怎么了?”阿尔弗雷德忙问道。
“阿尔少爷!”艾米丽惊喜地大叫。她放开芭芭拉,朝阿尔走来,可直走到一半便阴沉了脸,转身背对阿尔弗雷德,又开始啜泣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阿尔弗雷德大为疑惑。转而向芭芭拉问道。
“这位少爷啊,我是一介女流,凭着一副硬骨头在这满是臭男人的世上强撑,我容易么我?如今,你们竟然连我仅剩下的宝贝都给夺走了,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芭芭拉说完便伏在桌子上大声痛哭起来。
“我夺走了你的宝贝?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记忆神经!我引以为傲的记忆神经,在过去几年来从未像今天这般脆弱,说,你要怎么陪我!我的记忆……我的美貌……我的……青春!”
显然,芭芭拉只会谈论她自己的事,那无关艾米丽的伤心感情。但艾米丽也不是那种甘受冷落的人,老板娘刚说完,她便猛然转过身来,用湿哒哒的碧绿色眼眸直瞪着阿尔弗雷德,生气地喊道:“阿尔少爷,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并没有夺走老板娘的记忆力!”阿尔弗雷德郁闷地辩解道,他想,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明明信誓旦旦地向人保证,出了问题却反而把自己失职归咎到别人身上,而且她还到处乱说,叫人纠缠不清。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艾米丽捏紧了双拳,气呼呼地瞪着阿尔弗雷德,就差把溪水般的眼泪撒到他脸上了。
阿尔弗雷德几乎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夏洛蒂为了逮到潜伏在淑女号上的海盗内鬼,使出各种手段拘留了艾米丽,并假装严加看管。艾米丽现在这么生气,想必一定与此有关。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真相也说不定。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顶,他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其实并没有多久。但艾米丽显然会认为,他和没有人性的夏洛蒂小姐是一伙的。
“抱歉,我并不……”阿尔弗雷德想说他对此并无责任,但他的良心却化为一双强硬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喉咙,让他再难开口。阿尔多么想回到那天夏洛蒂小姐的舱房里,并在得知真相的前一秒钟夺门而出。这样一来,他也能坦荡荡地告诉艾米丽,说自己啥也不知道,并且可以和她一同数落巴德家的人性丧失。
“抱歉……”他重复着道歉,心知这样做毫无意义。
“你不用感到抱歉,阿尔少爷。我想你这么做也有你的苦衷。”艾米丽用手帕揉了揉眼睛,无比失落地说道。
“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那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艾米丽瞪大了眼睛,急促地问道。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艾米丽小姐,但这的确是那时最好的办法了。夏洛蒂小姐说得对,想要钓出真正的内鬼,就得让他放松警惕,而你那天正好走错了地方,从而引起了怀疑,夏洛蒂小姐才顺势把你推成内鬼,让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你上。这样一来,内鬼必然有所松懈,并露出马脚。”
“我就知道!”艾米丽环抱双手,眉毛上扬,气呼呼地说。“我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证据,我就知道他们是在故意刁难我,我就知道!”
“等等,你知道这些……你不是刚才就知道了吗?”阿尔弗雷德忙问道,心里产生了一个令他不安的想法。
“我只是怀疑而已,不过现在我完全确信了,谢谢你告诉我真相,阿尔少爷!”
阿尔弗雷德感到一股晴天霹雳直击他的脑门,他一头撞在墙上,惹得芭芭拉大呼小叫地心疼她先生活着的时候粉刷的墙壁。但阿尔不在意,他简直要被自己的愚蠢气疯了。
这不应该呀,艾米丽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傻姑娘,什么时候竟有这超人般的洞察力和侦探般的机智了?阿尔担心,万一艾米丽·菲斯真的是个海盗,那她如今便已识破了夏洛蒂小姐的计谋,而阿尔弗雷德自己,便是那个坏了大事的蠢货!他怎么会想到,那个自己一直嘲笑的笨女孩艾米丽,竟然会反咬一口,把他当个笨蛋一样耍了一遭?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尽力不去往坏的方面想。他努力说服自己,也许正因为艾米丽的目光短浅,才在面对紧急形势时,表现出令人惊叹的智慧。用市井人的话来说,她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女人,乐于对触手可及的事物开动脑筋,对每一分每一毫都会认真纠结,最终得出的结论也绝不输于时下最伟大的数学家或大侦探。艾米丽·菲斯其实并不愚笨,她只是缺少了成为伟人和英雄所需具备的大局观,在这一点上,阿尔也是一个德行。他们只能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于与市集的小贩交易攻坚,或与聒噪的女人八卦拌嘴。
第113章 美丽的心机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阿尔弗雷德故作平静地问道,声调却因为不安而颤抖不已。
“怎么办?当然是要找那个女人算账了!”艾米丽勉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嚷道。“夏洛蒂·巴德小姐,我明明那么敬重她,可她却这么对我,好女人绝不会忍下这口恶气!”
阿尔弗雷德听了,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虽然他绝对不会让艾米丽去找夏洛蒂算账,但她的表现,至少还是她一直以来的样子,傻傻笨笨、认真计较。再一想起在淑女号上与狂放暴躁的女海盗交手的经历,阿尔弗雷德怎么都没法把艾米丽这样的女孩与海盗联系起来。
“艾米丽小姐,我请求你别去闹事了,就让这事过去吧,或者……为了淑女号着想,我恳求你继续配合夏洛蒂小姐的计划,假装都此事毫不知情,好吗?”
“可是,这……”艾米丽有些为难。阿尔弗雷德想起莱德、罗伯特等人的状态,一咬牙,单膝下跪,握住了艾米丽的双手,诚挚地说道:“算我求你了,小姐,内鬼不除,大家便都会出于猜忌与不安之中,而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则随时都有可能要了我们的命!”
艾米丽被阿尔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忙往后一跳,抽出手来,她脸色绯红,残留的泪水闪耀着动人的微光。
“我……我……我也不是不懂感恩的女人!”她大声宣布道,就好像有人有质疑她的品行似的。“我当然知道,是巴德老爷和夏洛蒂小姐收留了落难的我,即使要我赴汤蹈火,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只是希望……我只是希望他们能让我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而不是像个没有感情的棋子一样被任意玩弄!”
“没人当你是没有感情的棋子,我向你保证!”阿尔弗雷德连忙说道。“夏洛蒂小姐为不得不这样对你而感到十分难受和愧疚,她是抱着惩恶锄奸的强大觉悟,才着手实施这个计划的。之所以不把内因告诉你,大概也是怕你一时大意走漏了风声吧。”
“……”艾米丽鼓着脸瞪着阿尔,一脸受了委屈的可怜样。阿尔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只得垂手顿足,悔不当初。过了片刻,艾米丽低下了头,缓缓说道:“夏洛蒂小姐考虑得很周到,我的确是个管不住嘴的笨女人。”
“艾米丽小姐……”
“我从小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守不住秘密。喜欢我的人说我天真可爱,讨厌我的人说我笨上加蠢,如果夏洛蒂小姐真的把事实全都告诉了我,那我肯定在淑女号还在大海上的时候,便把她的计划如同家长里短的事情那样泄露了出去。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况且,我自己也有一些事情,没有向淑女号的大家坦白……现在可好,我知道了这些我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必然会造成严重的后果,那个挨千刀的内鬼必然会一边笑话我的愚蠢,一边将自己隐藏得更深……我该怎么办啊,阿尔少爷?”
阿尔哭笑不得,他看着眼前的艾米丽,心想这个热情的女孩怎么这般善变。她前一秒钟还吵吵嚷嚷地要找夏洛蒂小姐算账,此刻却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艾米丽的迟钝脑筋还真有可能引发她所预见的大事故,而阿尔作为愚蠢的始作俑者,自然也是难逃干系,他必须确保事态保持在正常状态。
“你先别慌张,你就像往常那样装傻充愣,摆出一副啥也不懂的样子就可以了。”他笨拙地安慰道,又遭到了艾米丽的白眼伺候。
“抱歉,我是说,你就像往常那样,装作啥也没发生过,并继续充当被人怀疑的内鬼就好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会替你圆场的。”
艾米丽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只好这样了,只是,让鲁莽笨拙更胜于我的阿尔少爷来帮我圆场,真不知道会不会越园越乱呢。”
阿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伏在桌面上的老板娘芭芭拉,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似乎仍为自己那已经逝去的青春而悲愤不已。阿尔这才留意到一个事实:旅馆的前台除了他们三人,并没有其他人存在。他立刻就此事询问艾米丽。
“嫌疑人小姐,我发现你现在似乎恢复了自由?要是让夏洛蒂小姐知道你一个人到处晃悠,她可是会非常生气的。”
“我才没有到处晃悠呢!”艾米丽又鼓起红红的脸颊,气呼呼地说道。“是路德先生不负责任,醉倒在马车里,怎么叫也叫不醒,我才自己到前台来的!”
“路德先生?醉倒了?”阿尔弗雷德对这新鲜的称谓感到陌生,但他立刻领会到这是在说的是谁。要说谁会在工作时间喝得烂醉如泥,整个淑女号除了路德维希之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
“你等着,小姐。”他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走出旅馆,往马车走去。
马车夫正安逸地躺在座位上抽烟。一般来说,斤斤计较的客户绝不会放过被他们包下的马车,不管是办公的还是旅游的,这些客户为了对得起他们付出的钱,总是会要求马儿没命地奔跑,一些脑子有病的客人明明已经达到了目的地,甚至会让车夫绕路,好对得起他包下的车程。伦敦许多马车夫们对这种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尽可能去满足客人的奇怪癖好,从而获得可观的收入。一般而言,这笔收入总是伴随着劳苦。
因此,对于马车夫来说,像现在这般躺着挣钱的景象,简直就如同做梦一般。巴德老爷包下了他和他兄弟的两辆马车,却并不急于榨干马儿的体力,甚至让他就这样停在旅馆楼下休息。而那个本来应该跟随他主人的保镖,竟然在颠簸的马车上把酒言欢,将自己灌醉了。马车夫不禁期待着,前一天那位高贵冷艳的大小姐看到这一幕,究竟会作何感想。
他又想了想他的兄弟,并再一次欣喜自己的好运。当时他还嫉妒他的兄弟要载那位冷冰冰的美人呢,可现在看来,运载醉鬼、苦恼的女人和欢快老头的马车明显更加安逸。
“路德,你又喝醉了!”阿尔来到马车前,用力敲了敲窗户。
“小心点,少爷,这车可禁不起你这么折腾!”马车夫心疼地喊道,连忙下了车,拦在了阿尔前面。
“让那个酒鬼下来,我要揍他一顿!”阿尔弗雷德恼火地叫道。
“知道了知道了,并冲我的马瞎嚷嚷!”车夫赶忙打开车门,把醉成烂泥的路德维希扶了出来。
“怎……怎的。还有谁不服?不服……不服再来一轮!”路德维希闭着眼睛,满脸带笑地说着梦话。他手里仍死死抓着个空酒瓶子,气势汹汹地挥舞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梦境里都是些什么下三滥的景色。
阿尔气血上涌,一把抓住路德维希的衣领,将他往旅馆里拖。他头一次体会到了夏洛蒂小姐的心情,路德维希这嗜酒如命的性格,简直令人头疼和愤怒,正是由于他喝醉了酒而擅离职守,才使得艾米丽套出了夏洛蒂的计划。
“你给我醒醒,醉鬼!”他把挣扎中的路德维希摔到旅馆的地板上,从前台处取来一杯凉水,往路德的头上浇。
人们常说,不要去和喝醉酒的人讲道理。因为他们不仅不会把道理听进去,反而会把恶心的东西冲你吐出来。阿尔弗雷德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想快点把路德维希弄醒,然后代替夏洛蒂小姐好好数落他一番。
这一杯凉水,全数浇在了路德维希的脑袋上,就好像一只饥饿的狼被丢进了羊圈一般,引起了极大的反应。路德尖叫一声,在眼睛还未完全张开之时,便一拳头招呼过来,正中阿尔的左眼。
“啊!”艾米丽失声尖叫起来。阿尔弗雷德被打倒失去了平衡,向后摔倒在地上。他的左眼黑了一圈,只觉得半个世界都在颤抖,仿佛还有一股自下而上的强风,要把往天上抛一般。
“搞什么?这是哪……呸,呸……”路德维希睁开了双眼,使劲吐着流进嘴里的水,并不停摇晃他那眩晕的头脑。
“让我告诉你这是哪,你这混蛋!”阿尔怒骂着,随手摸到地板缝里的石头,往路德维希扔去。
遗憾的是,嗓门大并不能弥补眼睛受伤所带来的损失。阿尔丢出的东西划过一个别扭的曲线,正好打在了离路德一米远的花盆上,花盆顿时炸裂,一株漂亮的绿色植物跟着松软的泥土从花盆的缺口落下,掉到了墙角的缝隙之中。
这一下,阿尔无疑点燃了火药桶。芭芭拉小姐的神经就像被人给摔在了地上,又狠狠地踩上了几脚一般。这个骄傲的老板娘何曾受过这般欺辱?她大吼一声,从前台后面拿出扫帚,毫不留情地往阿尔弗雷德和路德维希身上抽去。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已经死了,下地狱了吗?”路德捂着脑袋嚷道。他的醉意逐渐消散,取之而来的是被皮鞭抽打一般的疼痛,更要命的是,他的下半身拒绝对这疼痛做出反应,就像对他放弃了似的,把他整个人撂在原地,任凭抽打。
阿尔则感觉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他尽力睁开那生疼的左眼,举起手来抵挡暴雨一般的打击。
“别打了,芭芭拉小姐!”艾米丽哭喊着,却根本拉不住狂怒的老板娘。
“给我出去,你们这两个不学好的坏东西!给我出去!”她怒吼着,毫不减轻下手的力度,扫帚的藤条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听上去都叫人疼得龇牙。
阿尔深深吸了口气,一翻身站了起来,并侧身躲过了芭芭拉全力的一击,然后抓起路德维希的脚踝就往旅馆外面拖。
“喂喂喂!别这样,疼呢!”路德维希大声抗议着,但芭芭拉的一下扫帚直接就拍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失去了争辩的勇气。
“快走,快走,这婆娘疯了!”路德赶紧催促道。阿尔弗雷德根本没有考虑路德的感受,只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路德拖从旅馆一路拖到了马路中央。
“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小混混!”芭芭拉怒骂着,一手抓起破损的花盆里的植被,连根带土朝两人扔了过来,泥土散成一块一块,直打在他们的身上、嘴上、还有阿尔受伤的左眼上。
艾米丽立刻跑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冲老板娘道歉。芭芭拉随手丢了扫帚,在大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标牌,嘴上还骂骂咧咧个没完,最后当着三人的面,“砰”的一声关掉了旅馆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