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一片寂静，除了聒噪的蝉鸣虫叫，再无其他声响。

两拨人无声地对峙着。

一边是闲适惬意的叶青云，摇着银扇凭栏远眺，旁若无人。云风则默不作声地立在他身边，眼神阴鸷地盯着对面一身戒备的李木和海叔。

在他二人身后，靠近凉亭出口，卫灵儿在青儿的陪同下，正襟危坐在栏台上，郁闷得不行。

先前一出闹剧，虽是最终息事宁人，但也搅了太子的宴席。众人纷纷告辞回家，唯独卫子渊被太子强行留下，号称要他给明日就要回边疆驻守的慕容将军画什么边防图，还搬出了军国大义。

卫子渊见推辞不掉，只得留下李木，护着卫灵儿在凉亭等他。江海生担心他一人受制于皇室权威，便找了借口，陪同卫子渊一同前往太子书房，留下海叔帮衬。

果然，二人被太子暗讽多心的部署一点儿都不过分，这不刚走没一会儿，叶青云便带着云风硬挤进了凉亭。号称此处风景甚好，要来赏月色、观夜景，凉亭空间足够，不妨碍卫少夫人歇脚乘凉。

若不是约好了在此处等卫子渊，身处太子东宫又不便到处闲逛，卫灵儿真想甩他个板儿砖然后撒丫子跑路！心底不住地吐槽这个没有手机没有导航的苦逼时代，真特么不方便！

李木与海叔更是深知来者不善，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各自站好方位，用身体隔开了叶青云主仆与卫灵儿的联系，将女孩儿护到凉亭出口附近方便逃跑的地方，浑身戒备地与云风面对面僵持着。

只有叶青云，似乎并不属于这个紧张又尴尬的氛围，毫不在意地背对着那些能戳穿他的嫌恶视线，兀自悠闲地扇他的风、赏他的景。

就这么不知僵持了多久，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声，带着隐隐的狗吠。有叶青云主仆在此，李木跟海叔不敢掉以轻心，只是一边动用耳力听着动静，一边分出点儿余光察看情况。

就见一条小小的黑影跑得飞快，直奔凉亭而来，后面还追着几个大呼小叫的人影。

李木跟海叔对视一眼，各自移动方位。李木依旧面向着叶青云主仆，只是向卫灵儿更靠近了几分。海叔则退到凉亭口侧身站好，提防着外来的危险。

黑影越来越近，借着月色，已能看清是条大型的藏獒，正发了疯般向凉亭这边冲撞过来。追在身后的家丁们拎着棍棒绳索，明显是平时看护藏獒的下人。

被喧闹声吸引，叶青云也转过身来，向喧闹处望去，目中晦暗不明，神情难辨。卫灵儿更是早已吓得站了起来，与青儿依偎着躲在李木身后，神色紧张。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越来越近的藏獒吸引着时，一个小丫鬟忽然从凉亭外的一条小道上转出来，手中还拎着桶水，正撞上飞奔而来的藏獒。

一声惊呼，连人带水便向凉亭这边跌了过来。

海叔瞳孔微缩，伸手挡住直撞过来的小丫鬟，飞起一脚踹向她身后扑来的藏獒，却是忽略了丫鬟手中的那桶水。就在那丫鬟惊慌失措的一扬手间，越过头顶，直飞进凉亭，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卫灵儿头顶。

李木因为防备叶青云，一直背对着凉亭外，听到动静再回头时，只来得及挥臂将木桶击偏，而那桶来源不明的水，便妥妥地浇了卫灵儿主仆一头。

李木吓了一跳，好在他自己整个右臂到肩膀也被淋了个透湿，很快便确认水不烫也没毒，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更加戒备地将卫灵儿护好，语带歉意地低声问：“属下无能，少夫人没事吧？”

听出他语气里的紧张与惶恐，卫灵儿收敛起想要暴走的情绪，半开玩笑地安抚他：“没事儿，正好天热，我凉快凉快。”

好久不见，她刻意把自己忙飞掉，想要忘掉这个从她穿越过来便一直如空气般护在左右的人。没想到，今日再次见面，她自以为早已忘掉的过往，仍是不可抗拒地挤胀了脑袋。

卫灵儿有些后悔，曾经那么多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她怎的就没好好跟他把话问清楚？她怎就把他看成个弯的了？还真是眼瞎啊喂！

方才盯着李木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她就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她没把他当弯的对待，会不会对他的各种反应能有不一样的理解？会不会因为这些不一样的理解，她就能更早地发现自己心底深处那些吓到自己的想法？她会不会就能早点问清楚那人的真实心意？

会不会，她就不用再以卫府千金的名义回京，也就更不会变成如今这个神马卫少夫人了？

然而，事已至此，没有如果，更无法假设。他们之间，不仅有了道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她似乎更是失去了找他问清楚的可能。

至少，不管那人曾经有没有想法，现在，一定是没有了，也不敢有！差点儿为此丢了性命，谁还敢想？就算想也不敢承认啊！她又何苦为难他？

卫灵儿不禁暗自苦笑，心中郁结，却又怎么都怨不起来。现在一看到这个人，就总能想起他那一身的狼狈与伤痕，再加上他动不动就紧张惶恐的样子，别说怨恨了，只剩下满腔的无助与心疼。

还真特么是个无解的难题呐！

除了躲开，除了放下，她还能干嘛？

正幽思间，就听海叔厉声喝问那个冲撞过来的小丫鬟：“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小丫鬟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回话：“是、是长孙娘娘的洗脚水……”

What？洗！脚！水！

本就郁结难解的卫灵儿立马来了气，磨着牙问：“洗脚水不就地处理了，拎这么远干嘛？”

小丫鬟：“太子殿下说，长孙娘娘足下生莲，洗脚水余香不减，留有精华，是难得的养花厚肥。因此，娘娘每日的洗脚水，都要拿来浇灌园中花草。今日、今日恰好轮到凉亭这边的花圃，故而奴婢才拎来此处，正要去浇花，没想到、没想到却遇上了藏獒扑咬……”

说着额头点地，咣咣磕头：“奴婢惊吓过度，一时不慎，失手冲撞了少夫人，还望恕罪！”

卫灵儿噎在那里，气得直翻白眼，心里不住地吐槽着太子：还余香不减？还留有精华？既然这么香这么精贵，你咋不直接喝了壮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