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的各类东西，总是有其独特的运行轨迹。

比如天体星球。

比如生物命运。

比如个人经历。

不一而足。

“哗啦…”

天寒气冷。

沼泽内的路途，总是行进得分外艰难。

即便暴徒们在前一天里，都已经花了至少十个小时的岁月，在出水口的下面，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强化练习。

但对于只有一条手臂的王说来讲，先天性的劣势，仍然是其移动的掣肘之一。

“周翻怎么样了？”

云开月现。

早已听闻响动的精壮汉子缓缓开口，两翼拍打，兀自悬浮于半空之中。

他的身旁。

陷入昏迷的张和，已经被人抬走远去，原来的位置，也重新被泥水灌满。

给他出力的职业者里，还有一位身上挂满了地雷的缉罪师，一边叽叽喳喳，一边健步如飞。

“没有再出什么状况吧？”

华光柔和。

周湛脸上的神色，早已在时间的推移之下，变得温煦疏离。

像是盏高高在上的灯火。

又或一轮离世不群的太阳。

可正因为如此。

习惯了平等的高壮大汉，对此稍有不适。

“还好。”

他皱了皱眉头。

眼神中，稍有几分不愉的情绪。

“先前那个重机枪阵地的叛贼开火，把担架队的人都打没了。”

“不过没多久，防线那边又下了两个无级别的接手，我就叫他们沿着主道，把周翻送到南街去了。”

在交代完有关于大眼汉子的安排后，这位绷紧了肌肉，只倾身背靠，侧仰于虚无之中。

仿佛想要通过某种物理上的方法，来稍稍舒缓一下，那种源自于眼前人直抵心神的压力。

“对不住了。”

周湛略微降低了一点自己的高度。

眼下的模样，当然是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冒昧。

但如果非要穷根问底，探索一下，他那最先了解到这种情况的时间…

这，便就有点别样的复杂意味了。

但所幸。

王说的态度，非常直爽。

“说这些东西，对你我都没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

只一句极为鲜明的话，就将这个话题迅速终结。

毕竟是老朋友了。

谁也都了解谁。

别看周湛的面表上，那还略有点羞愧的样子。

可他降下来身影，也依旧是两翼铺张，恣意狂妄。

就像老话里讲的一样。

勇敢承认错误。

但是坚决不改。

那他都如此行径了，王说还纠结这个做什么？

觉得自己肺活量不多，所以来加速锻炼一下自己的气度，以备不时之需？

他可还没有这么努力的想要找罪受。

“听说国子监开放了？”

肆意思索之余，还是得兼顾现实的处境。

眼神清明的高壮大汉鼻息微促。

低垂的清醒目光，貌似在微微的哂然之间，便已抛开了这些杂乱思绪的烦扰。

“是。”

气氛稍有转冷。

但对于这种广为人知的事情，周湛的嘴上，自然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他眯了眯眼。

朝着天边的方向，纵目望去。

只见在那时间的推移下，其面表挂着的笑意，愈发变得虚假不实。

像是一个皮套人玩偶。

用着劣质的口红，给自己的假面上，扯起了一个极为逾越的弧度。

癫狂淡漠。

危险莫名。

“你是想要取代我的位置，成为国子监的监管者？”

这句话，问得有些激进。

毕竟在一片区域内，国子监的拥有者，便是那本区的区域首领，这是善恶之地不可更改的规矩。

而十八区现任的区域首领，正是精壮汉子这个篡权夺位的暴徒。

也可以说。

正是十八区唯一甲级职业者。

捕鼠人。

周湛。

周先元。

“没有的事。”

要不怎么讲，人这种生物，总还是有些趋利避害的天赋在身上呢？

王说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嘴上，便已先行大脑一步，打出了自己的拒绝态度。

“我只想做一个有书用的教书匠。”

教育是立国之本。

但对于王说来讲，只凭借其在数次战争中的功勋，从而换取一个独占教育的机会，这并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更何况。

教育是立国之本。

可教书匠，也只是一个教书匠而已。

“可以。”

周湛实实在在地露出了点点笑意。

正想要张开嘴，答应这个极度寒酸的封奖。

岂不料。

边上走来的铁塔壮汉，却像是以前无数次那样，提前截下了他将要出口的言语。

“哥。”

王说礼貌性地朝他点了点头。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王田随意回礼。

只一转身，毫不气馁的横眉怒目，看向了那道有些孤傲张扬的影子。

“周湛。”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某种意义上的千军万马。

自带有的那股摄人心魄的气势，就连不可一世的精壮汉子，都差点被其压得气血一窒，从半空之中，直接栽落在地。

“你现在是甲级了。”

“也是我们十八区独立之后，真真正正的第一任区域首领。”

“如此轻狂诡秘，走这种小人阴险的伎俩，即便能够成功达到自己的目的，都已算是失掉了几分意气。”

“革命革命。”

“要革除时弊，就得时刻做好以命相搏的准备。”

“如若你还是见好就飘，沉迷于这般苟且蝇营之计，长此以往，那还能坚守自己的本心吗？”

天空中，飞云缥缈。

月色的照拂，依旧是大公无私。

来自长者的言语，在四周悠悠回荡，仿佛某种警世忠言一般，永远发人深省。

周湛默然片刻。

嘴上，已不知该去如何相对。

诚然。

他无法反驳这些东西的存在，也无法为自己的言行举止，出声辩解。

毕竟在当下的时局里，他的这位结义长兄，算是一位私德极好极好的人。

但正因为如此。

他也总是忘了，这个世界上，终究不只是存在着那种一成不变的道德。

“大哥没什么好送你的。”

“徐成，徐松，晁九，我手下这些人，你看得上的，都可以拿去。”

“我年纪大了。”

“是时候，也该要成家立室，准备准备，享受接下来那种平和安定的日子。”

“权力，我不要，财物，我只取一点，也算是略表心意，报效那仙去的两位老头领，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之恩。”

所幸还算可以的是。

即便挨了一顿批判和说教，周湛的收获，也还算颇为丰富。

只兵不血刃。

便可顺理成章的，将那自家大哥的基业，摸到自己手中。

纵观这善恶之地百余年的历史，再回头瞧一瞧先时代里的诸多功臣。

可以说，能够做到王田这一步的，定然是少之又少。

但要说这里面，没有一点周湛本人那“不择手段”的声名威慑，也不算尽然。

“这个事，咱们之后再谈吧。”

许是刚刚的言语还未远去。

出于某种道德上的考量，眼下的精壮汉子，又开始了如往常一般的谦卑起来。

“山河破碎，民生凋零，总归还是要您多多出力，挽救一地之危亡。”

他乱扯胡诌。

嘴里拉出来的大道理，只一听，就能感到其内里的虚妄空泛。

而非常凑巧的是。

王田又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明白，自己或许拥有一定的智慧和实力，但这不意味着，对于十八区，他的重要性，就真的不可或缺。

所以，其对于周湛的回答，也如同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直接明了。

“你要不要我，现如今还有何用处？”

“一个月。”

“我再做一个月的吉祥物。”

“时间一到，我就直接辞职。”

“有劳您了。”

周湛点了点头。

早已收起的翅膀，像是个乖巧的学生。

“没什么劳不劳的。”

王田鼻息较浓。

在不断的白气里皱了皱眉头后，似是莫名的有感而发，再度开口说道：

“你一向性子深沉，和徐成那厮，也不知怎么勾搭。”

“我也知道，因为当年那件事，你非常讨厌叛徒，但有一言，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能听上一听。”

“君子行善，轮心不论迹。”

“不管他的举动如何如何，但他的心，一直都是忠于十八区的。”

“张和的性子是很平稳，只不过，他距离底下的人，还是有些太远了些。”

“如果你要想稳定点的话，最好在日后的时光里，还是做一下两手打算的好。”

……

又是一番发自肺腑的长篇大论。

可对于某些人来讲，朋友就只是朋友，兄弟也只是兄弟，他们自己的东西，有时候，就只有他们自己可以插手。

说到底。

这种话从王田的嘴里吐出，终究还是有些逾越了两人之间的默契，一个不好，就是一根横在心里的刺。

“哈…”

周湛低着眉头，面上只是笑笑。

左右之间，明显是抱着一种不置可否的模糊态度，不愿多说。

三人间的氛围迅速转冷。

忽而紧张的局势，就连咽口唾沫，都得小心斟酌。

但，也正是在这种时候。

不着调的徐松迈开了步子，背着新换的狙击枪，也跟随第二批下来的队伍，一路摸到了众人身旁。

“老大，周统领，王二哥。”

他痛快地叫出了几位年长者的名字。

亲热的模样，仿佛已不分什么派系彼此。

扫过四周的眼神，也只在瞧见王说断臂的那下里，瞬间闪烁偏暗，隐隐有了几分羞愧自责。

但一到瞧见旁的两位时。

这位的目光，又变成了那种满不在乎的肆意逍遥。

“你们是在说我吗？”

这显然是一句没什么特别的玩笑。

但正因为这句玩笑。

几人间的剑拔弩张，慢慢又泄成了平和的氛围。

“还没有聊到你。”

周湛借坡下驴。

只顺势一句，便就将那话语的主动权，再度夺回。

“但是这现在，正有一个东西需要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