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极阳生，否极泰来。

有一天，王耀庆下完队，走在回村部的路上，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担着一挑水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着。

他走到近前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你这样晃回去，一挑水顶多还剩半挑了。”

那姑娘本来也挑不动了，索性把担子放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见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小伙，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说；“你难道想助人为乐吗？”

王耀庆本来也有这个意思，见那姑娘衣品样貌，言谈举止，也不像普通的农村人，随口就说：“咱本来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嘛。”顺势就帮那姑娘把水挑上。

问了一下，那姑娘家就在村部附近，正好同路。二人边走边聊，王耀庆问：“你就是这村上的吗？”

那姑娘说：“当然。”

王耀庆：“那我以前咋没见过你呢？”

姑娘：“这话我也正想问你呢，你是干啥的？”

王耀庆：“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是为人民服务的呀。”

姑娘：“那我一会儿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会说请叫我雷锋？”

两人正聊得开心，就听见一个人大声喊着：“文霞、文霞。”

那姑娘答应了一声。王耀庆抬头看去，见是村部一楼开商店的老张急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老张问：“你挑的水呢？”

那姑娘一努嘴：“那不，有人学雷锋呢。”

王耀庆：“这就是你女儿啊，老张？不是还在上高中吗，那么重的一挑水，你让她挑，你不怕把她压塌了吗？”

老张：“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懒得很，啥也不会做。下年高中就毕业了，要是考不上大学的话，就要回来务农，不先锻炼锻炼怎么办？我就是怕她担不回来，才半路上来接她的。”

姑娘：“爸，这是谁家的娃呀？我咋没见过呢？”

老张：“啥谁家的娃？没大没小的，小王虽然人年轻，但可是我们村的副村长呢。以后要叫王叔。”

姑娘：“就他？还副村长，还王叔？”

老张横她一眼，去接王耀庆肩上的担子。

姑娘撇撇嘴：“小王，你行不行呀？”

王耀庆对老张说：“你就让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免得你姑娘把我这个叔看扁了。”

就把水挑到了老张家。

老张在乡供销社上班，老张老婆在村部附近开着好大一个商店，卖日用百货，是极殷实的人家。王耀庆经常在他家商店里买东西，和他老婆也很熟。

老张有两个女儿，这个叫文霞的是大女儿，在市里上高中，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还有个二女儿叫文静，还在上小学。

正是放寒假的时候，张文霞就帮她妈看店。那个年代大学难考，录取率不到百分之十。也没有后来乌七八糟的各种补课，学习完全靠自己，家长们也都不重视，你想学就学，不想学了，正好帮大人干点活。

王耀庆实际也就比张文霞大四岁，在村上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再加上有那么一次偶遇，第一印象都不错。两人很快就熟悉了。

那个年代，十八岁早就是大人了，张文霞在市里上学，也是见过世面的，性格开朗，落落大方。虽然知道王耀庆是副村长，对他既无敬畏，也不羞怯。见了他就是小王你需要啥？小王今天在忙啥，咋一整天都没看到你？

王耀庆回去再晚都要去商店里转一圈，跟张文霞说一会儿话，张文霞没有看见王耀庆来，也是迟迟不关店门，心里空落落的。

那时正是改开初年，拨乱反正不久，人们被禁锢久了，甫一放开，各种思潮无比活跃，文艺科技迅速复兴。王耀庆上了四年大学，专业知识没学到多少，文学名着倒是读了不少。

外国的列夫托尔斯泰、司汤达、巴尔扎克、米兰昆德拉、加西亚马尔克斯......《战争与和平》、《红与黑》、《人间喜剧》、《百年孤独》这些随口拈来。中国的老舍、巴金、矛盾，当时正火的路遥、莫言、池莉、王安忆.....甚至写武侠小说的金庸、古龙、卧龙生......写言情小说的琼瑶、亦苏、芩凯伦.....他也如数家珍。

那时候谈文学、谈诗歌就和现在谈明星娱乐八卦一样是极流行极时尚的事。那时候谈恋爱，你给女孩写一首高质量的情诗，就和现在你给女孩买一款限量版的包一样是极受欢迎的。时代不同了，你现在和哪个女孩谈文学、写情诗，人家绝对会当你是傻缺、精神病。

王耀庆和领导说话的时候时常结结巴巴，笨嘴拙舌，但和张文霞谈文学的时候，却是神采飞扬，口若悬河，金句频出。常常是张文霞无比崇拜地看着他，王耀庆虚荣心也得到极大满足。

周末，郑晓飞来喝酒。王耀庆炒菜，郑小飞去买酒。买了酒兴冲冲地上来：“耀庆，耀庆，你楼下有个美女。”

王耀庆：“啥美女呀，人家还是个学生呢。”

郑小飞：“你好变态，学生都下得去手？”

王耀庆：“我哪里下手了？”

郑小飞：“你哪里都下手了，上下其手。”

王耀庆：“你这个人内心肮脏龌龊，直接没法交流。”

郑小飞：“你装啥呀装，我去买酒，小姑娘把我问过来，问过去。要是跟你没啥，鬼都不信。”

正说着却听见张文霞在喊：“小王、小王。”

王耀庆答应了一声，放下锅铲准备下楼。却见张文霞已经上来了，手里拿着一包黄公主烟。

张文霞：“你朋友买了酒和烟，只拿了酒，忘了拿烟。”

郑小飞接了烟，尴尬的摸摸后脑勺：“是啊，是啊，我这人一向记性不好，见了美女记性就更不好了。”

王耀庆横他一眼：“你那是有毛病。”

张文霞抿嘴一笑，问：“小王，你炒的啥菜呀？”

王耀庆说：“炒的洋芋丝，还有木耳炒鸡蛋......”

郑小飞抢着说：“我买的还有酱猪耳朵，小美女，我们一起谈人生、谈理想可好？”

张文霞：“好啊！”

王耀庆：“你不看店吗？”

张文霞：“我妈在呢。”

条件比较简陋，只有一张油漆斑驳的长条桌，一条长凳。王耀庆和郑小飞坐在长凳上，张文霞坐在床边。一瓶矮桩锦南特曲，给张文霞倒了一点，剩下的他们两人均分了。

郑小飞是学中文的，文学本就是他的专业，况且他平时又爱胡吹乱侃，在美女面前，更是极力表现，只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口水星子四溅。聊一会文学，开一会玩笑。

那张文霞一会儿崇拜得眼里直冒小星星，一会儿又骂他坏人、流氓。

不过，张文霞却叫王耀庆小王，叫郑小飞郑大哥。

郑小飞不同意：“我比王耀庆还小一岁了，凭啥你叫我大哥，叫他小王，我有那么老吗？”

张文霞：“我喜欢叫他小王，他老了我还要叫他小王。”

这以后，他们三人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张文霞父母觉得王耀庆和郑小飞毕竟是大学生，而且王耀庆看着也还老实，也不怎么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