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监委第七监督检查室的工作人员，已经往返锦江很多次了。

此前，在接到省纪委领导批办的有关赵龙及其背后保护伞的问题线索后，他们曾多次乔装打扮成游客、小商贩，到滨江镇走访了解情况。

有时办案人员会发现身后有人悄悄跟踪，跟群众了解情况时，群众也总是躲躲闪闪、吞吞吐吐……

直到赵龙被抓捕到案后，人们才开始大胆揭发赵龙的各种违法犯罪问题。

通过一次次摸清外围情况、一遍遍走访调查。办案人员也逐渐对赵龙的成长经历、个性特点、家庭情况有了全面的了解。为赵龙量身制定有针对性，可行性的谈话突破方案奠定了充实的基础。

后来，赵龙在同办案人员谈起当时的场景时这样说：“初次见到你们，我就感觉不对劲，想着这些人肯定不是普通公安民警，可能是纪委监委来人了，多少还是有些胆怯的。”

赵龙被带进留置室的时候，知道又换地方了，墙壁和桌椅全部软包。六个监控探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视。窗户又高又小，关键还有两个看护两小时一换班，二十四小时看护，绝无逃逸可能。

好在，高处挂着一个大大的电子钟表，让人知道时间还在每分每秒流逝。

赵龙开始很暴躁，把看护给他送的饭菜，一把推开。有几次还试图吞服餐具自残，但在留置室里是绝对没有机会的。

胡主任自从和赵龙首谈以后，就让办案人员先把他晾几天，但一直在监控室里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对他的抵触情绪和过激行为，他们早有思想准备，大家搞了多年的审查调查工作了，啥样的人，啥样的事没见过？

终于胡主任看到，赵龙就像鱼摆涎一样，摆得没有力气了，面如死灰地坐着，一坐就是半天。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决定对他开展第二次谈话。

他们走进留置室，赵龙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垂下眼皮。

胡主任突然问：“你还记得你爷爷吗？”

赵龙愣了一下，没有言传。

胡主任又问：“你爷爷不在的那年你多少岁？”

赵龙脱口道：“十五岁。”

胡主任：“我没记错的话，你儿子今年也是十五岁吧。”

赵龙如遭雷击，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涌出来。

胡主任：“我们了解到你当年学习很好，如果你爷爷不出事的话，你的命运也许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你儿子现在学习也很好，典型的学霸，不出意外的话，考上水木、燕都这样的大学，应该没有问题。你不想你的儿子也像你一样十五岁就成为孤儿吧？”

赵龙情绪激动，久久不能平息。嘴里喃喃地说：“命，宿命，这就是宿命，逃不脱的！”

胡主任看着他：“路是自己走的，事是自己做的，你好歹也是个人物，讲宿命论那一套不觉得荒谬？这就任命了？当年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气哪去了？”

赵龙绝望道：“都到这一步了，我不认命，还能怎么办？”

胡主任：“人到了哪一步都有选择机会。你是一名党员，你应该了解组织从来都会给犯错误的党员干部改正错误的机会。组织也从不搞株连那一套，会充分考虑和保障你家人的正常生活。

是选择与组织对抗，负隅顽抗？还是选择对家人和自己负责，主动说明问题，特别是揭发组织尚未掌握的问题，争取立功，将来得到组织宽大处理，就看你怎么选了。”

“我……”赵龙终于情绪有所松动。

经过二十多天的教育疏导，逐一打消其思想顾虑，打通其心灵堵点，赵龙心理防线终被突破，开始交代问题。

时间回到三十多年前。

万老六和他儿子当场就被带到派出所去了。他老婆和他儿媳也被镇村干部妥善安置起来。

挖掘机开过来几下就把万老六的四层半拉子楼房夷为平地。困扰公司多半年的钉子户终被拔除。

晚上公司开庆功宴，并给张总压惊。

本来赵龙不是公司正式员工，是没资格参加的。但张总执意要把赵龙带上，赵龙也知道这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

开庆功宴的那个酒店很豪华，以往他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他和张总一桌，在一个很大的VIP包间里，包间里不但有一张能够自动旋转的大餐桌，还设的有候客沙发、棋牌桌等。

和他们一桌的客人，除了公司的几个高管，其余的都是地方官员，有分管项目的副镇长、派出所长、镇经发办主任，还有村上的支书、村长。这个镇经发办主任就是今天上午和他们一起负责拆迁的那个乡干部。

赵龙没有出入过这种场合，不敢随便说话，坐在张总跟前谨慎地吃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总让赵龙站起来说：“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的小兄弟，叫赵龙。以后，请大家像关照我一样，多多关照他。”

他又对赵龙说：“小龙，这些都是我的贵人。世路难走，没有贵人相助，你寸步难行。以后在这块地面上混生活，还要多多仰仗众位大哥帮助。给大家敬一圈酒，也算是拜个码头。”

赵龙说：“好。”拿起分酒器就要走圈。

经发办主任说：“小伙子我们这敬酒，可有个讲究，是三三见酒呢，还是三六九朝上走？”

赵龙问：“请教一下三三见酒是怎么回事，三六九朝上走又是怎么回事？”

经发办主任本来估计赵龙人年轻酒量不行，想给他个下马威，把他吓住，所以就说：“三三见酒就是你要和我们在坐的每人碰三杯，三六九往上走就是你和第一个人碰三杯，第二个人碰六杯，第三个人就是九杯，依次类推。”

结果赵龙天生好酒量，一点都不怵，直接说：“各位大哥都是领导，三六九朝上走更应景一些，赵龙祝各位大哥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从张总开始，一圈酒敬下来，仅是面带微红。张总看赵龙虽然文化不高，但言语得体，反应灵敏，上得了台面，也非常高兴。

酒喝罢，张总还安排了养生项目。张总对赵龙意味生长地说：“放开了玩，想明白了你就知道这世上除了赚钱，就没啥重要的事了，有了钱你啥都有了，没钱你啥都没有。”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对哥有恩，哥绝对不会害你，好好跟哥干，你绝对会成为人上人。”

他昏昏沉沉地进了包房，就有一个年轻漂亮和李媛媛有几分神似的服务员进来。他什么也不懂，一切听她指挥，任她摆布。那鹏城正是后来全国娱乐界的教科书--鹏式服务的发源地。

他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初哥，以前连女孩手都没摸过，那一番体验让他觉得似梦非梦，欲仙欲死。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钱这么好，有钱真的什么都可以买到。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淳朴勤快的农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