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们过去。”主人家把碗里的饭菜倒到狗面前那只脏兮兮的饭盆里，又狠狠地唾骂了一句，才把碗放到那高高的石头堆上。

“谢，谢谢叔叔。”

“你们两个是从哪里来的呀？”主人家边在前带路，边好奇地问道，“你们是祝平意的朋友吗？”

“我们从阳城来的，是祝平意初中同学，听说他去世了，来这祭拜他。”玉路边说，边拉着何灵灵，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

“老祝家前半辈子风光的很，做生意赚了些钱，在市里买了房子，想让孩子能接受最好的教育。”主人家感慨道，“只是没想到，这好日子没过几年，儿子就查出了癌症，抗癌四年抗的倾家荡产，祝平意那小子最终还是没挺过来。”

“造化弄人啊……”主人家摇着头，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红砖瓦片房子，“那就是祝平意的家，我就不送你们过去了。”

“谢谢叔叔。”两人齐声道谢。

眼前的红砖房子在一众刷了漆的白房子里格外显眼，在玉路的记忆里，这种房子她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

墙角周围生了许多的杂草，有半人那么高，蚊虫绕着墙角那昏暗的灯光飞行，嗡嗡作响。

玉路走上去敲门，门也是最老式的木门，黑乎乎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有铜环上的那根红绳为它添了几分的生气。

玉路抬手准备再次敲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玉路一惊，立刻收回手，“您是祝叔叔吧。”

“你们是？”男人浑浊不清的眼睛打量着两人，“有事吗？”

“叔叔好，我叫玉路，她叫何灵灵，我们是祝平意初中同学。”

“何灵灵？”男人把视线落在何灵灵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何灵灵有些局促不安，“叔叔好。”她说。

“进来吧。”男人彻底打开门，侧身让两人进来，“家里面比较旧，别嫌弃。”

玉路摇头，院子里亮着昏暗的灯光，也生了许多杂草，两个妇人正弯着腰割着草，其中一个头发花白一片，另一个也略显沧桑。

“妈，惠萍，家里来人了。”男人声色暗哑，应该是长时间抽烟导致的，“平意的初中同学。”

“奶奶好，阿姨好。”两人齐齐问好，“我叫玉路，我叫何灵灵。”

“何灵灵？”那个叫惠萍的女人神情动了动，她起身向何灵灵走来，“是平意日记上的那个何灵灵吗？”

“应该是。”男人靠在屋檐的柱子下，点了根烟，烟味很冲，熏得她快流出泪来。

这应该是最劣质的香烟吧，玉路猜测，因为她从顾瑾身上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刺鼻的烟味。

惠萍伸手想拉何灵灵，但是看到自己脏兮兮，染着青草绿汁的手，又收了回来，“家里小，我们刚回来没有多久，还没有收拾出来，你们随意坐吧。”惠萍把两人带进屋子里，屋子里漆黑一片，惠萍开了灯，这才看清楚屋子的样貌。

灯光闪烁了几下，“噗嗤”一声灭了。

“不好意思啊，家里年久失修，线路可能老化了。”惠萍说，她的声音里染了一些哭腔，何灵灵打开手电筒，上前安慰道，“阿姨，没事的，明天找人来修吧。”

惠萍看着何灵灵，突然就哭了，弯身蹲在了地上，“平意。”

何灵灵不知所措，她的眼睛里也有泪珠在打转，但是在老人家面前，她还是控制住了。

“阿姨。”何灵灵轻轻地搂着惠萍，拍着她的背。

惠萍应当是哭累了，许久后她才站起身，身影不稳的晃了晃，她抹了抹眼泪，“对不起啊，失态了。”

何灵灵摇了摇头，“阿姨，祝平意的日记可以让我看看吗？”阿姨说，祝平意的日记本里提到了她，所以她想看看。

“我去给你找。”惠萍摸出火柴，点了煤油灯，弯腰驼背，步履蹒跚，明明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七十岁了。

何灵灵记得以前见过一次祝平意的妈妈，是中考前的家长会，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端庄大方，温柔敦厚，如美酒一般，散发着属于那个年纪独特的魅力，只是如今……

玉路搂着何灵灵的肩膀，安抚她，“没事的。”何灵灵轻轻应了声。

屋子里很暗，唯一的光线就是手机的手电筒。

祝爸爸靠在柱子前一根一根抽着那劣质的香烟，地上烟头散落一地，微风吹过，明明灭灭，都在拼尽全力燃尽最后一点。

祝奶奶坐在杂草前，明明很轻的镰刀此刻仿佛有千斤重，苍老布满褶皱的手握住一把杂草，用镰刀颤抖地从根部割下，然后扔到一边。

她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可能是在看他的乖孙子是否找到了家的位置。

惠萍拿着一个黑色的日记本走了出来，放在何灵灵面前，又把那盏煤油灯放下，扶着门框走了出去，“丫头你先看着，我出去割草去了。”

“谢谢阿姨。”何灵灵关掉手机灯光，保存一点电量，她借着煤油灯微弱的灯光翻看了那本日记。

日记是从什么时候写的呢？好像是从初三刚开学的时候。

【我们班有一个女孩子好可爱呀，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可爱极了。】

【她好喜欢吃糖啊，她的口袋里每天都装着很多糖，要是能和她做朋友，我天天给她带糖吃。】

【她主动和我说话了，虽然只是一句“借过一下”，她的身上好香，是喷了香水吗？】

……

【我们被分到一个小组了，终于能和她说上话了，她好像有点笨笨的，公主也会有笨笨的时候吗？】

……

【我终于和她成为朋友了，我从奶奶的小超市里拿了好多糖，都塞到她的抽屉里了，她开心地和我说谢谢，她笑起来好好看，像个小太阳一样。】

……

【我们越来越熟悉啦，还拉了勾，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