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以为褚大夫也会让她出去，但是他没有，只说让她把门关上。

许知意也在。

屋子里安静无声，就连门外看热闹的村民们，围在宋家周围，有些人站在院子里，有些人站在围墙上。

交谈的声音也小了不少。

宋宝蹲在门前，这会他才觉着有些腿软。

宋兰沉默不语，看着关得严实的那间屋子，死死盯着，似乎想要看清楚里面究竟怎样了。

慢慢的没人说话了，大家都知道屋里是个已经怀孕的孩子，大夫正在救治。

地上的那摊血，无人去收拾，黑红的血渍恶心怖人。

“吱~”紧闭的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众人的视线，盯着开门的那人。

出来的是王婆子。

宋宝猛地起身想要迎进去，起猛了，腿一软，还是离门近，抓着门框这才没有摔倒。

王婆子被吓一跳。

宋家当家的人却一个都没出来。

王婆子叹一口气，“哎!”就当是见着这闺女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喊她王婆婆，她就留下来帮忙搭把手。

“宋宝啊，你媳妇没事，别难过，以后孩子还没会有的。”

王婆子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日子过得怎么就这么难呢。

褚决明背着药箱出来，许知意留在屋子里，还等着王婆子的热水，帮着清洗苏秋荷的身子，换身干净衣裳。

她完全可以不用留下的，只是见着一个努力活着的女子，这般躺着的毫无生气，她还是留了下来。

“褚大夫，秋荷怎么样了？我...我可以进去看她了吗？”宋宝小心的问着话，他在屋里被他吼了之后，就有些害怕他。

“嗯。看完之后，去卫生所拿钱。”

褚决明说完之后，就走了。

这会儿村民们开始七嘴八舌的又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像是鸟儿一样。

“褚大夫，人怎么样了？”有妇人问道。

褚决明看了眼，叫不上名字的人，看着倒不像是单纯看热闹的。

“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行。”

说完便走了。

挡着门的村民，自觉的给他让着路。

当褚决明用着他的医术，救了人之后，村里人看他的目光慢慢就变得不同了。

褚决明慢慢的把腰挺得直直的，步伐坚定稳扎。

宋宝迈进屋，后知后觉，原来他差点就要有个孩子了。

屋子躺着的昏睡的女人，还不知道她短暂的有过一个孩子，只是现在没有了。

她会伤心吗？宋宝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些涩，胸膛有些堵。

“许知青，麻烦您了，我先去卫生院拿药回来。”宋宝说完就转身出去。

许知意还是看见了他泛红的眼眶。

不管宋家人是怎么样的，至少现在宋宝对苏秋荷是真心的。

这算不算是她悲惨的前十八年里，有的一点点幸运。

热水是王婆子的大儿媳妇周翠巧送来的，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进来之后冲着许知意笑得腼腆。

看向床上的女人却带着清晰的同情与可惜。

许知意却觉得那目光有些刺眼，苏秋荷大概也不愿意别人用那样的目光看她。

许知意升起这样一个念头，是从她把晕倒的苏秋荷送到卫生院之后。

是听说了她的身世，她的过往，以及这个她苦心得来的婚事。

周翠巧话很少，但是手上动作很麻利。

许知意扶着苏秋荷，周翠巧熟练的给她擦了身子之后，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周翠巧的手很粗糙，手上有老茧，黄黑的手，是一双常年干活的手。

准确来说，村里的女人手没人不是粗糙的，充满老茧的。若是只看手，看不出来是个女人的手。

周翠巧带着对失去孩子的女人的同情，轻柔的擦拭着她瘦弱的身体。

饶是同为她人媳妇的女人，也觉得苏秋荷未免太瘦了。

收拾好之后，还细心的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盆子里，冲着许知意解释道：“许知青，我把苏妹子的衣服拿去洗洗。”

善良又勤快。

许知意点点头。

周翠巧走了。

宋家又安静了。

苏秋荷虚弱的睁开眼睛，朦胧的光照进来，一个身影停留在苏秋荷的视线里。

她只记得，李大娣早上就叫她起来做饭。李大娣站在屋檐下，后半夜的雨让院子里有一些小小的水洼。

李大娣催促她动作快点，她又不让路，只好下去从湿润的院子里走。

她已经很小心的避开了院子里的小水洼，怕滑到。

才走了两三步，手臂上传来一阵拉力，她就摔倒了。

摔倒之后，肚子剧烈的疼痛，感觉有什么从身下流出去了。

昏迷前，她听见宋宝惊慌不已的声音，她还在想，她的肚子为什么会这么痛啊？

“许知青。”苏秋荷睁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声音沙哑的喊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

许知意看她要坐起来，阻止她。

“别动，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苏秋荷不懂，不就是摔一跤，怎么身体就变得这么虚弱。

很快，许知意就给她解惑。

“你流产了。”轻轻的一句话，却震得苏秋荷脑子里一阵发懵。

手不自觉扶上肚子，一副不可置信，“我怀了孩子？”

许知意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了想还是选择如实说，“你的身体不好，即便是你没有摔倒，这孩子也很难留住。你现在不能伤心，要好好养身体。”

这个时候身体虚弱，抵抗力也差，稍不注意就会生病。

苏秋荷抬头望着许知意，眼睛有点红，没有泪水。

“许知青，谢谢你，你又救我一次了。”苏秋荷情绪慢慢平复。

“就当我与这个孩子没缘分吧。”话里带着轻松，捂着肚子的手却没放下来。

许知意没想到苏秋荷能这么快放下，还是忍不住多说两句。

“好好养身体，身体是自己的。就算无人对你好，那你自己一定要好好对自己。”

苏秋荷看向许知意，眼里湿润着，充满怀疑与疑惑，“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

“你那么坚韧，顽强，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好好活呢。就算之前那些多苦难，那都是别人强加给你的，你可以选择不接受的。”

许知意的话说完，苏秋荷沉默没有应答。

许知意走后，苏秋荷躺在床上，屋里的呜咽声，响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