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秋走冬往。这一年，冬雪来的极早，去的也是极晚。

与此同年寒冬，天下皆知，东方大人的妻子温氏生下一女，取名为东方芸儿。天下都是戏称，看看是谁有那份福气，能娶到东方大人的女儿。

又过六年。

白衣年轻人右边搂着心爱女子，前面抱着一个可爱女童，竟是坐在一处浮空岛的边缘，抬头看天数星星，低头观海看鱼跃，言笑晏晏。

只是身后树林中又走出一白衣年轻人，背负长剑。年轻人作揖道：“大人，路贺景来了。”

听闻此话，三人都是起身。看着从林中走出来的蓝袍年轻人，一身武意虽然内敛，却很清晰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武道气息，由内而发！

“来了。”“老路来了。”“路叔叔！”

路贺景向二人点了点头，而后用力揉了揉可爱女童的脑袋。大笑说道：“有没有想叔叔啊！”

可爱女童用力点点头，她知道每次这个叔叔来都会给她带好多好多好吃的！即便东方芸儿并不缺。

看着可爱女童点头，路贺景微微一笑，拿出自己准备好久的零食。

温湫却笑骂道：“芸儿都要被你喂胖了。”

女童第一个不同意，气鼓鼓的说道：“芸儿是可爱到膨胀！”

一身白衣的东方弈蹲下来，捏了捏自己女儿的脸。说道：“你啊！确实胖了！”

“才没有！爸爸胡说！”东方芸儿气的直跺脚。

路贺景倒是笑道：“小孩儿婴儿肥多正常。”

东方弈一笑了之。几人交谈片刻，君泽率先离开，路贺景则是说要和东方弈单独说说话。温湫点头看着二人离去。

等二人完全看不到身影，东方芸儿拉了拉温湫的手，说道：“妈妈！爸爸要被叔叔拐走啦！”

对于自己女儿的古灵精怪，温湫笑得肚子疼。“你路叔叔当年都拐不走你爸爸，现在就更拐不走了。”

已经走在树林中的二人，耳力是极好。相视一眼，都是一笑。

“没想到你带着一家子来蓬莱玩了。”路贺景说道。

东方弈则是耸耸肩，说道：“京都又不好玩。”看着这位三年前又去了一趟百州禁地，今朝才归来的朋友，东方弈不断感慨。

“战空？”“嗯。”

一问一答，二人便再次无言。

走到山高处，路贺景，又或者说已经是战空的年轻人抬头看天，一身武意不再压制，一拳打出，下方海域有千丈海浪被击起。

“阴阳仙境。”东方弈淡淡说道。

“她已经先去了。”战空答非所问。

东方弈扭过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你也要走了？”

战空转过身，认真说道：“东方，百里清雪都已经先行一步了！我们也该动身了！你该让她回来了！”

听闻此话，白衣青年没有说话，抬头看天。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她......”却再无下文。

“东方弈！”

白衣青年面对呵斥只是缓缓摇头，说道：“不负人族，不负她？怎么能做到。”

“可你知道，现在人族需要战力。她必须回来！”战空眉头微蹙，言辞激烈。“东方弈，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大男子主义。一般来说绝不会说让女人在我们前面，可是现在情况你更明白，我们人手根本不够。”

白衣青年没有说话，更不敢看好友那双炙热的眼睛。

“抱歉。”白衣青年摇摇头，“不行。我想让她安稳度过此生，就好了。等她寿终正寝，我也会回去，再次参与那场大战。”

战空没有说话。他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兄弟的那点心思？他也希望自己好兄弟能和心爱女子厮守终生。只是想到这里，终究两难全，战空一挥衣袖，下山而去。

白衣青年也缓缓跟上。

“东方芸儿怎么回事？”战空的气也消了很多。

“那朵仙莲，在六年前寒冬时分，从我的小世界中跑出来了，直接就没入了温湫的肚子里，就这样了。”

“怪不得。”

越是等小姑娘长大，就越是发现，小姑娘和六年前仙莲化成的小姑娘一模一样。温湫自然是不知道实情，当然是知道肯定有些问题，既然东方弈没说，那就当作巧合就好了。东方弈倒没什么感觉，毕竟没有感受到威胁，那不就是自己的血脉？

正当二人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二人同时看向高处，对视一眼。蓝袍青年踏碎虚空御风而上，白衣青年则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普通的青钢剑御剑而去。

夜幕之中，云层之上，两位御剑的白衣青年，一位浑身武意极强的蓝袍青年，同时看着对面那衣衫敞开，长发飘然，浑身魔气，躺在空中的男人。

月光之下，一道金黄的流鸿划破银光，匆匆而来。正是金黄龙袍的离轮！

“你就是东方弈？”那魔气滔天的男人模样俊美，皮肤白皙，便是女子见了也要羞愧。额头正中一抹朱点更是显得他妖冶无比！

东方弈上前一步，问道：“第几魔尊？”

第131章 于不安处求心安

男人眼中冒出精光，一下子有了精神，手向下一拍，身形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大，好像要把对面那白衣青年吃下去一样，眼神满是疯狂。“接了你的位置。”男人声音略带阴恻。

东方弈皱眉，没有说话。战空上前，却被东方弈拉住。

说到底没有直接动手，还是因为打不过。

对面那男人应该是来自第一魔域，也就是说他是现在的第一魔尊！

现在的东方弈，别说是加上战空，离轮，君泽，这几个现在人间界算是顶尖战力的存在，就算是面对最末位的魔尊都难，更别说是第一魔尊。

“就是来嘲讽我？”白衣青年在月辉下更显得仙气出尘。

只是那男人仰头朗声大笑，摇摇头。

这让东方弈眉头皱的更紧。对面男人，至少说现在身上没有杀意，眼睛里也不看出杀心。只是到了这个级别，暴起杀人，随手杀几只蝼蚁，也提不起什么杀心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这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

俊美男人看着如临大敌的四人，叹了口气，转身淡淡说了句：“我在第一魔域等你。”随后身形消散在夜色之中。

只是看到那黑衣男人消失，白衣青年眼神凝重，拿起长剑，抬手，落剑！

不过在一剑之后，四人就更加迷惑了。

离轮先问道：“那家伙在想什么？”三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摇了摇头。

“来的虽然不是本尊，但是修习境界肯定比我要高上许多，最少三个。”离轮接着说道。一入尊者，晋阶在于对天地大道的领悟，对于世气的需求虽然也需要，但并不是主要。本来就是从巅峰尊者一路跌到初入尊者境界的离轮本来按照东方弈的预想至少会恢复到第三重左右，但不知道为什么，离轮还是在第一重打转。

君泽，又或者说是已经想起记忆的君凌天，皱眉说道：“重要是的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来了而不出手，为什么直接放弃一道分身，用纯粹的魔气填补现在人间界对于魔道的空缺，还有他说的话，确实耐人寻味。”

几人都是点点头。

方才那男人消散于天地之间就好像是散道于天地，东方弈本来以为他是要做什么手脚，只是在斩出一剑之后却发现那魔气竟只是纯粹魔气，更是填补上了现在人间大道中魔道的力量。

几人默默无言片刻，最后各自带着疑惑离开。

夜空中，战空再次告别好友，他要以拳通天，飞升而去！前往昔日的家园。

温湫母女看着回来的东方弈，笑说一句，我还以为那路贺景真把我男人拐跑了呐！这么久不回来！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左手抱女儿，右手搂心上人，可谓是幸福之极。

尺壁寸阴，稍纵即逝。

人族修习者越来越多，虽然登顶者依旧少，但是总体却好了许多。人间界的百族也已经完全融入，如同上古时期一样。

不过嘛，人间界的“大事”依旧是接踵而至。

什么哪族的大少爷追求人族女子未果，恼羞成怒，必死关，差点饿死。什么在那百州禁区内又有鬼哭狼嚎的凄厉声音传出，还有什么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让人哭笑不得。

其中传的最广的则是那东方大人的女儿，竟然仍然是六岁模样，半点不见增长！这让一些个想要一步登天的家族失了神。

又是十年过去。

已经算是少妇的女子容颜姣好，仍是少女模样，侧头靠在心上人的怀中，看着夜幕中那云层漩涡，眼神忧愁。

男人也是满腹忧愁，却无处说口。只好左边搂着妻子，右边牵着女童。

第二日一大早，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昨夜，东方大人挚友，路贺景，飞升而去！

一时间两州震惊。

以往飞升仙界者可谓是少之又少，万年一个都算是多。现在近百年来，已经有三个人族修习者登天而上。

虽然现在人间界的世气在东方弈的运作下大增，使得仙境迭出，人人都享有仙人之福，但是有实力飞升的人，仍是少之又少。

路贺景这一次的飞升，更是惊醒了那些享受现状的修习者和武者。他们修习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追寻大道，飞升仙界吗？而现在实力大涨，却失了本心。安于享受。让一众修习者和武者颜面难堪。

天下再次推起修习狂热风潮，还好没掀起太大的问题。

岁月匆匆。竟是过去一甲子！

楼阁外，金黄色龙袍男人终于还是前来拜别昔日故人，引起漩涡云层，霞光万千而去。要说为什么没让东方弈开一条通道出来，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模样已经是中年人的夫妻就这样再次看着一位故人离去。女童在一甲子的时间里，依旧是女童，没怎么变化。

忧心忡忡的妇人侧头看着眼前男子，眼神柔和。男子一手按在妇人头上，轻声说，有我在。

......

在余下的日子里，曾经一袭白衣，剑仙风流的东方弈不谙世事，极少出手。模样竟也无法青春常驻，而温氏竟同样无法青春常驻。这时的天下人才意识过来，那温氏竟真是凡人！不是所谓的境界高到看不出来。只是为何东方弈也如此，天下就当是东方大人自己心甘情愿了。

为什么东方大人不让自己的妻子修习？这个问题成了大战百年之后的天下的饭中茶后话。还有一点就是那东方芸儿，也是百岁之人，可无论外表还是心性竟都如六岁孩童。虽然说小娃娃精致至极，可是一想到她其实有百岁高龄就不免有些膈应。

......

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有两百年之久了。两百年的时光里，天下大变。

在多出一个大州的影响下，导致即便百族全出，也使得人口密集程度减低许多。这就造就了许多的游历，历练之地。

天下之间，仙者之境不再是一个传说，而是可以常常看见。亚仙之境的强者更是比比皆是。以往评定的大宗师？现在应该是大众师了。

百族之间相处越来愈融洽，毕竟都是多以利益优先的风气。也有少数食古不化，还是觉得除人族之外的种族都是祸害的一类人。不过大多被人族自己的军武处抓进去头脑风暴，身心改造。

只是近几年，天下暗流涌动。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是那人族被称为东方大人的东方弈，竟是到了大限！所有修习者，武者都没想到会这样。

————

“小弈，你怎么也老了......”躺在床上的老妪，满脸皱纹，就那样看着眼前握着自己那双早就不水灵的手，满脸温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一袭青衫的老人此刻的微笑满是爱意。“傻瓜，就给你说了，我现在真是凡人。”

老妪就那样静静看着坐在床前的青衫老人。

二位共白头的老人早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仍然是满眼爱意，就那样看着对面的爱人。

默默无言。

屋外的雪下的沥沥的响，更是压的树枝咯吱咯吱的叫唤。那棵树是二人亲手种下，还有名字，叫做长相欢。

屋子里面火炉中，木炭被烧的直惨叫，火星跳跃，却无可奈何。

直到最后，床上老妪眼神终于涣散，只是嘴角依旧上扬。

青衫老人轻轻给她合上眼睛，就好像是对方是在睡觉一般。

老人握着的手就那样被握着，没有一点力气支撑。

最后，老人给相爱两百年的爱人盖上被子，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只是在那一瞬间，一股凉风竟是吹灭了火焰，老人一怔，却还是关上了门。

一袭青衫就这样站在自家庭院之中，也无悲伤，却也无言。

当白雪压在一袭青衫之上的时候，一片雪花却被握在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是少年模样的一袭青衫，泪流满面。

耳边似乎传来一个男人声音。“山水一程，幸而相逢。”少年眼眉低落，喃喃一句，山水不相逢，何来药石医。

又好像有少女灵动声音雀跃说道：“此间春色，幸共白首。”只是少年又喃喃一句，淋雪白头，岂是同老？凌冬已至，星河长明。

少年清泪落在雪地上，那滚烫的思念深深埋入冰冷的雪地中。

此时此间，雪景正好！

一抹白色气旋从屋内飘然而出，少年轻轻抚摸。他知道只要将剑鞘取出，她就会回来。

到最后，少年将那缕雪白气旋放入已经做好百年的小瓶中，戴在脖颈之上。

少年驻足，随后，两袖一挥，一袭青衫就此远去。

屋外雪地依旧簌簌作响。屋内火焰再次跳动，温暖柔和。

雪景正好时，只是那长相思的枝杈上，一抹绿意难以掩藏！

......

这一日，天下震惊。东方弈与妻子温氏一同归天，托孤好友王雨。

这则消息一出，不出半日，天下素缟！人族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以军武处开始，逐渐遍布天下。麻布素衣，丧服哭泣。众人心中竟都有股难受说不出口。

当年在南海之上悍然出剑，斩杀多少外敌的人族强者，那个凌云之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说出：“压我人族？一起来！”

那个男人，是多少少年修习者的目标，又是多少女子谈之羞涩的风流。

寿终正寝？共赴黄泉？

若不是军武处王雨亲口说出，谁信？若不是看到了两具棺椁，见到了那具男尸，谁信？

一时间，天下无言。

只是有的人在听到这则消息，却另有一番心思。

一连七天，天下两州，都是一副颓相。

在京都众人的拥簇下，两具紫檀幽香的棺椁埋入青山绿水之间。小姑娘哭的泣不成声。

也是在与此同夜。一道剑光直斩云霄。熟睡中的人都醒转过来，但还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些个坐在密室里的老人都睁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幸灾乐祸。反正遭殃的不是自己的种族。

天地间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惜天地不公，在下便以手中长剑，为人族斩出一条通天大路来！”

声音落下良久，天地间飘落神异的白花。众人才知道，那个男人真的走了！

躲在暗处并未出手，袖手旁观的一些另有用心者都是鸟兽具散，那个男人走了？放你娘的狗屁！绝不可能！

谁知道这天地飘零的神花是不是又一个障眼法。

剑光起落的地方，一袭青衫喃喃道：“不安之中求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