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彬开始给夏君陌诊脉。

他认真地把了一阵脉，然后面带喜色地开口道：“你最近整个身体状况好了许多，甚至比昔日当太子时还好上几分。”

“那，我可以不再吃药了吗？”夏君陌最关心的是这个。

何彬答道：“经络中依旧有淤堵之处，还是再吃一段时间药较为稳妥。”

“……哦。”夏君陌郁闷地应了一声。

江若寒忍不住“噗嗤”一笑，“某些人那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好了，我下次多给你买点蜜饯回来，伴着药吃，就没那么苦了。”

“谁像小孩子。”当着何彬和孟清的面，夏君陌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瞪了江若寒一眼。

何彬笑道：“见你们如今相处和谐，我仿佛知道为什么君陌的心绪好转得那么快了。”

夏君陌双颊掠过一丝微红，“你别胡乱猜测。”

他和何彬以前的关系本就是不错的，如今何彬来给他看病的次数多了，他渐渐也习惯了，不再像最初那么抗拒。何况最近每次与何彬相见他状况可谓一次比一次好，再不是那狼狈的模样。

江若寒笑道：“辛苦何太医了，我送何太医出去吧。”

“等下。”孟清忽然出声，“何太医，我最近也有些不舒服，你能帮我也看看吗？”

“当然可以。”何彬医者仁心，一口应允。

“不过吧我这人有个毛病，不喜欢别人替我把脉……我说症状你直接开药，可以吗？”

“……这？”何彬有些犹豫，“若孟公子是介意肢体接触，我们可以用悬丝诊脉。直接根据症状开药倒也不是不可以，就只怕效果不如诊过脉的好。”

“那倒是没关系，我不介意。”孟清不敢让何彬把脉，否则何彬很可能会认出来他就是绮丽，“我总是心悸失眠，食欲不好，有时还会腹胀腹痛，不知是何缘故？”

何彬沉吟道：“听起来像是肝气郁结之症，和君陌倒是有些相似……不知孟公子是否最近心情也不太好？”

“我的确心情一直不太好。不知何太医会不会治心病，能不能开导开导我？”

“这……”何彬闻言愣了愣，“治心病一事并非我所长，不过若有空闲也当可一试。只是我今日还要进宫为太上皇诊脉，只怕没有时间。”

“父皇他……”夏君陌一句话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不妥，改了口，“太上皇他最近如何？”

“太上皇之前患了肺疾，病兆已深，情况不容乐观。”何彬严肃地答道，但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皇上他让好几个太医同时跟进太上皇的病情，我们时时讨论并调整方子，太上皇的病情已稍有好转。”

“那就好！”夏君陌长舒了口气。

江若寒笑道：“皇上还是很关心太上皇的。”

“他可真关心，他之前做的事可差点没把太上皇气死。”夏君陌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何彬和孟清闻言都是一怔。

夏君陌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不禁很尴尬，但又不想说“奴才该死”之类的话，努力琢磨着如何圆场。

却听何彬率先微笑道：“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孟清也道：“大公子，我帮你送何太医出去吧。我今日刚来，需要熟悉一下杉儿的情况并且准备一下，明日再开始授课可以吗？”

“当然。”江若寒点点头。

夏君陌心想，幸亏何彬和孟清这两人应该都不会找自己麻烦。

“君陌，我还有些事要去军营一下，”江若寒看向夏君陌道，“你先陪着杉儿吧，我晚些回来。”

“那个……我可以想办法进宫去看看太上皇吗？”

“这只怕不太容易。”江若寒苦笑了一下，沉吟了片刻，“不然这样吧，我过阵子找个由头邀太上皇来江府做客，你便能见到他了。好了，我真得走了。”

“好，杉儿就交给我。”夏君陌拥着江杉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过于任性了些。夏崇晟虽然说过不想多过问他的事，但也强调过他这一世只能当江府的奴才，若他过于僭越，恐怕终究还是会有麻烦。

但夏君陌也只好努力抛开这些念头，继续陪杉儿背古文。

过了一小会儿，去送何彬的孟清回来了，“君陌，我今天想先跟杉儿熟悉一下，你也跟我说说他的状况好不好？”

“好……那杉儿你先自己背一会儿。”

夏君陌随孟清走到屋外，“这孩子很乖很懂事，你基本不用担心他不听话不刻苦的问题。我反倒觉得最好不要对他过于严厉了……他可已经有个很严厉的父亲了。”

孟清笑道：“幸亏他还有你这个慈母。”

“……你别瞎说。大公子他只是我的主子。”夏君陌好不容易把注意力成功地转移到了江杉身上，听孟清这么说，又开始烦乱起来。

孟清倒是笑得一脸轻松：“大公子怎么还不把你收房啊？”

“……”夏君陌闻言更是一阵心烦意乱。有很多心事他如今都无处可说，恰逢孟清提起这个话题，索性就拿他当倾述对象：“你是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他对我做过些什么！就算他现在温柔些，我难道就要忘记那些？那我岂不是很贱？”

“哎可是，”孟清的神情也认真起来，“你俩的事我也听皇后说过一点点……你之前对他也挺过分的啊，那不是扯平了吗？”

“这种事，真的扯得平吗？”夏君陌不由得苦笑。

“说真的，”孟清凝视着夏君陌，说出一句话来，“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这两个字让夏君陌一惊，他想不到如今这种处境的自己，居然还有人羡慕。

“你看看我，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只能假装成另一个人跟他相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他面前抬得起头……我又早已不是清白之躯，心中觉得配他不上，根本没指望过能和他怎样，只想制造机会和他多说几句话而已。

“何况，在很多人眼中，你还是那个才华横溢的太子，而我是什么？是一个在青楼卑贱无比的小倌。哪怕我们现在同为江府的先生，一个人过往的身份是不会被忘记的。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和你喜欢的人两心相悦。这比一厢情愿可幸福太多了。难道你不值得我羡慕吗？”

听了这番话，夏君陌沉默了良久。

原来，自己所自怨自艾的东西，却是别人所向往着的。

终于，他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