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有办法！”

巫涂用微笑回应夭夭焦虑而探求的目光，心中却在不断的盘算着手中的筹码，想要算清楚自己够不够本钱去推眼下这一庄。

这场创世之举做到现在，凡俗的力量已经被用到了极致。已经不再是他与龙族又或者是与女龙神之间的较量，而是规则和命运的较量。

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干预事件的运行，除非这种力量本身就来源于规则和命运。

盘算来盘算去，巫涂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长吁一口气，心说先过了眼下这道关吧，以后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后世儿孙起步艰难些，未尝不见得是件坏事。

他俯下身去，手指轻轻划动，空间里便起了一阵微微的风，把地面的浮尘全都聚拢在了他面前，变成了小小的一堆儿。

“夭夭啊，师父今天要再传你一些心得，你可要认真记好哦。错过了今天，可就学不到了！”

巫涂伸手把夭夭唤到身侧。夭夭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心想师父这是要使出扭转乾坤的大神通了吗？以我目前的道行，会不会有些超纲。

然后就见巫涂手指轻弹，面前的那一小堆灰尘上便生出三个土黄色细细的小芽。

然后小芽儿恣意的向上生长，片刻间就长成了尺许长细杆儿，并排的插在土堆上。

巫涂再一挥手，三根细杆的顶端便燃起了星星亮光。

夭夭口不着对心的赞道——“师父这手撮土成香真是精妙啊”。

她心里想的却是，师父这是要给谁烧香，你自己不就是咱们巴人的神仙吗？

巫涂笑眯眯的说道——

“这第一个心得呢，是做大事永远都要充足的后手。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呢，前手就要当做筹码送出去！”

夭夭茫然点头，还不明所以之际，就见巫涂冲虚空中一拱手，提着中气朗声道——

“三支线香通神明，下界小修巫涂，请与苍天一叙！”

话音落时，空间内狂风骤起，吹得夭夭花容失色，吹得巫涂衣带翻飞，那三支土香却巍然不动。

风中的巫涂挺直着身躯，向着虚空中大声的宣告着——

“第一桩，那江上邮轮，我会放手，舱底凤凰，也会无恙！”

夭夭终于明白了师父在烧谁家的香，被这一结果震惊得手足无措。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师父眼下竟然是在和这个世界的管理者，巴人仇敌们的天神在做交易！师父难不成是疯了？

而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最左侧的那根线香嗤的一声瞬间从头烧到了尾，显示这第一桩筹码对方已经收到。

巫涂冲着夭夭挤了挤眼睛，笑道——

“你看，这不是有的谈么！今天的第二个心得便是——世间所有无往不利，后面都藏着至少双倍的虚与委蛇！”

继而他又朗声道——

“第二桩，映月洞中十六条龙我可以放走......”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已经被夭夭惊声打断——

“师父不可以啊，没有这些龙，我们的河流可怎么办？”

夭夭急的跳起脚来，巫涂心底却在暗笑。

他心想龙多还不治水呢，但眼下要得就是这个卖布头儿的效果，夭夭这个捧哏果然上道儿。

他脸上却是别有一番沉痛，仿佛舍弃的不是十六条龙，而是自己十六代的祖宗。

“放走、放走，十六条龙一个不留！”巫涂再度提高调门说道。

然后又是嗤的一声，最右侧的那支香一燃而尽，这个筹码也算是送上了台面。

夭夭在一旁鼓着腮帮，没好气的说道——

“师父今天要告诉我的第三个心得，我想必然是难得糊涂和吃亏是福！”

“差不多，差不多！”巫涂抚掌大笑，心想这第三桩筹码却不能让你听见，于是心中默念。

“你放了人在我这边，我不会把他揪出来。此事你知、我亦知！”。

意念到处，中间的最后一支香瞬间燃尽。

筹码已经全部送出，巫涂肃然而立，夭夭生气之余也在焦急的等待着苍天的反应。

然而两人就这样矗立了片刻，竟然丝毫变化都没有发生。

夭夭愈发的不满——

“这么大的一个苍天，难道还要先验货不成？”

巫涂却大致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他叹了口气对夭夭说道——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强了些！所以今天的第四个心得，就是不要信什么让天半子的大话。

逆天这种事情偶尔干干可以，没有一路逆下去的道理。

所有才有那么多惊才绝艳苦心孤诣的英雄豪杰，最后都败给了一丝丝的运气。

等到了最后关头，总要天让你活，你才能活。”

说罢巫涂就在夭夭震惊而又悲愤的眼神中，整肃全身衣冠，满怀虔诚之色，向着虚空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玄奘大师所着大唐西域记中有载“致敬之式，其仪九等”。

用到五体投地这一式，已经是敬意的最高阶。

夭夭眼见得那个孤高了一生的师父、被自己和族人崇拜了千年的师父。就这样颤颤巍巍的向着自己的大敌拜了下去，心中的屈辱和悲愤顿时如火山般爆发。

她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不假思索的跑到了巫涂身边，伸手拽住师傅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师父，咱们不求他！咱们不要你这般低三下四，咱们巴人就是用人去推，也要把龙缸推到天上去！”

夭夭一边哭一边用力拉扯，触手处能感觉到师父这具灵躯是何等的干枯瘦弱。

她想到师父这千年以来的熬心沥血，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哭的气都要喘不上来。

而巫涂恭恭敬敬的跪伏于地，身躯一丝都不曾晃动。

继而见仍无反应，便重重的将头磕向地面，一边磕头，一边向虚空大喊——

“巴人在此终不得自在，求给一线生路”。

如是者九。

就在夭夭的哭声中，当巫涂磕完第九个。虚空中终于传来一声叹息，随即飘来两个字——

“去吧”

“这就算成了么？”看着欣然起身的师父，夭夭心中有些茫然。

她从刚才那声音里听出了无尽的沧桑与疲惫，竟然和师父颇有神似。

“成了！”巫涂笃定而欢喜的点头。

“那女龙神怎么办？”

“不足为虑！”

“那我们的筹码？”

巫涂大手一挥——“全都放出去！”

随着巫涂几道神识四散送出，此间的局面又一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