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撞了多少下，直撞到四肢百脉俱裂，洞中已经化为血池。

萧悟空撞向石壁的势头渐弱，然而他体内的那股奇妙的气机却再度游走起来，牵引着他的真元穿经过脉，缓缓的把他体内的经络联成一片。

这一过程原本应当是剧痛难熬，但萧悟空连番撞击之下，本身就是彻骨的疼痛，体内经脉的疼痛就此被压了过去。

而随着一次次撞击，萧悟空的身法变化也越来简练。

此前他一直以自己身法变幻莫测为荣，然而此间与石壁的对撞，让他不知不觉间化繁为简，把对鱼龙十三变的领悟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因此他撞向石壁的力气看似越来越小，但速度却越来越快；身法虽然越来越简单，但前进的轨迹却越来越难预料。

萧悟空隐约的感知到，他自己正站在一个重要的关口上。

他的面前有千万条前进的路线，但只有一条能够引导他达成目的，每一次向前扑出他只能验证其中一条。

到目前为止，他所做六百九十三次撞击全是错的，但离正确的那一击已经很近很近。

终于，当他忘却身体和心灵中的所有痛苦，开始寻找那个前方的唯一时，他的身体与神识有那么极小的一瞬间被同时点亮。

在向前发起冲击的那一瞬间，萧悟空甚至忘记了对正确路线的执着，脑海中泛起一个念头——

“我要去的是前方，而不是什么劳什子正确的道路”。

此念一至，万法圆通。

萧悟空身躯再度撞上前方石壁的时候，那种已经反复经历多次的冰凉坚硬感觉并未再度传来，反而像是撞进了母亲温暖而又柔软的胸怀。

下一刻，石壁上光华闪烁，萧悟空穿壁而过，跌入到石壁后广阔的空间中。

变回人形的萧悟空一个踉跄后勉强站稳，随即便是一口热血从口中激喷而出。

方才的数百撞已经让他肺腑受到了极大的震荡，这一口淤血吐出之后，虽然是一阵的萎靡，但胸腹之间也舒畅了很多。

此处是一个极其宽大的圆形甬道，甬道笔直向前延伸出去不知多远。

萧悟空站在甬道的起点处向前看，以他的目力竟然看不到头。

萧神君的气息弥漫在这个甬道中，中间夹杂着一道神识——

“你能过得了石壁，当是悟到了鱼龙十三变的精髓，往前走，来助我。”

萧悟空精神大振，心想母亲不知是要做何等艰巨的大事，又或是被困在了某处，孩儿这就来助你。

只是母亲说话的这个口气，却是有些生分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只见身上的衣衫早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裸露的皮肤上遍体皆伤，心中又是一阵犯难。

他心想这番模样怎么能见亲娘，于是赶紧从法宝囊中掏出一身换洗衣物。又把头脸仔细的梳洗一番，尽可能把伤痕淤青遮盖一二。

收拾了片刻之后，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依然是一副狼狈模样。

不仅如此，数百年郁郁，不知不觉间，鬓角边竟然已经生出簇簇白发。

萧悟空心中难过一阵，欢喜一阵，心想狼狈便狼狈吧，先去见母亲是正经。

于是腾身便向前冲去，这一冲起来不要紧，刚刚在石壁外所感悟到鱼龙十三变境界竟然像是被激发了一样。

萧悟空的气机与这一甬道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每前进一步，就有一处新的感悟，身法便更加精妙一分，真气流转就更顺畅一分。

如此向前冲出不过片刻，萧悟空整个人的状态就已经拔升到一种他从未曾窥见，也从不敢想象的境界。

舒畅、极度的舒畅、自诞生于这个世界以来从未有过的舒畅。

似乎时间与空间都变成了他前进的注脚。

——“随心所欲，无间而至、无所不达、无物不摧！”

当年萧神君所描述的最高境界终于出现在萧悟空面前。

蓦然间，他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心想在见母亲之前，总算有了一桩能够拿得出手的成绩。

笑声一起，甬道中满是回声，除却回声，没有半点其他声音。

萧悟空笑声渐息，一丝阴霾爬上心头，他停了身法，站在甬道之中，忽而沉思起来。

“我笑的这般大声，怎么母亲没有半点回应？”

抬头看了看身旁的甬道，无论是岩石材质还是高低粗细都依然如起点处一样。

然而再一细看，萧悟空竟陡然色变。

他低下身去，从地上捡起鸡蛋壳大小的一枚物事，只仔细看了一眼，浑身便抖了起来。

这东西方才他在石壁前掉落了很多，这赫然是摩羯鳞片的残块。

再看这甬道时，萧悟空恍然大悟，心头似乎被万斤巨锤狠狠地敲了一记。

此处不是人工修造，这甬道的粗细分明与母亲化身摩羯时的身量一般。

这是母亲大人用鱼龙十三变的神通在山中生生挖出来的，也难怪萧悟空在此施展鱼龙十三变时会与甬道的地势相共鸣。

手中的残鳞异常陈旧，上面的法力也消失殆尽，显然掉落在此处已经很久。

捏着这枚鳞片，萧悟空觉得浑身发冷，他知道母亲法力通玄，但似这般纯以肉身凿山而进，即便以母亲的功力又能坚持多久。

从洞口处到这里，自己已经走了多长的距离？

想到此处，萧悟空如坠冰窟，不由的扯着嗓子又大喊了几声母亲。

声音带着凄厉之意沿着甬道远远的传去，依旧是半点回声也无。

萧悟空再无迟疑，把浑身力量催到极致，狂风一样向着甬道深处跑去。

一路上不断看到掉落的鳞片，开始时还只是残鳞，再往后地面上已经出现整片的鳞片，再往后是仍附在干瘪皮肤上的数枚及数十枚鳞片。

洞壁上开始出现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再到后来甬道四周已经被乌黑的血色涂满，完全遮住了岩石的本色。

这是何等痛苦的掘进？

萧悟空感同身受，痛彻心扉。

甬道依然看不见尽头，越是往前头，他的越是绝望。但总归又存了一点侥幸，那是多年来母亲在他心目中树立起的信心

——母亲是百战百胜的萧神君，她一定会有办法。

终于，似乎永无尽头的甬道也到了尽头，前方有了光芒，萧悟空大吼一声——

“母亲，我来助你了！”

他奋身跃进了那团光芒里，而就在那团光芒中，萧悟空的心便跟着身体一起往下坠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处宽大古朴的殿堂，殿堂中央有一处祭台。

祭台之前，匍匐着一具十余丈长的巨大鱼骨。

鱼骨通体莹白如美玉，在这处地下空间里散发着清冷而明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