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我搞砸了她的定向投胎
作者: | 分类:都市 | 字数:120.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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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有一段爱终须放手(下)
“我们神鸦一族黑身而白口,素来直言不讳。
族中先人早有训导,不以祸晦凶丧而讳言,不以福禄吉喜而妄言,秦风你小子是不是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没错,咱们眼下是落了魄了,可是还没落魄到用花言巧语撑门面的地步。
你可别忘了,你是只乌鸦,你身上流淌着三足金乌的高贵血脉。你脱口而出的必须是真相,千万不要学那些个黄鹂鹦鹉之流卖弄口条儿的下等鸟。”
老头一边说一边愤愤的用拐棍敲着地面,看他那意思,其实他更想敲的是小乌鸦的脑袋。
秦风站在那里满面羞愧,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方弃等人原本笑嘻嘻的瞧热闹,可是听那只老乌鸦说的沉痛而郑重,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老乌鸦数落完了后辈,转过身来扫了方弃等人一眼。
他眼神在申小猎身上略一停顿,随后微微躬身道——“贵客登门、有失远迎。”
方弃等人连忙还礼,就听老乌鸦叮嘱秦风道:
“腿脚快点把三位客人带过去,别忘了给这位申姑娘上一碗糖茶。”说完这句话,便洒洒然扬长而去。
年轻的乌鸦看看长辈的背影,又看看申小猎,神情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随即摇了摇头,告了一声罪,带着三人向着中心的盘旋状楼梯走去。
大约爬了三十层楼的功夫,方弃已经累的好似一条误入京师夏天的雪橇犬,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挪苦不堪言。
“劳您驾把舌头往回收收,看着怪恶心的。”半夏走在方弃的身边,揶揄道:
“都快赶上吊死鬼儿了”
“我平生最大的志愿,就是给长城安上自动扶梯!”方弃捶胸顿足——
“你给我根绳子让我吊死算了,这楼爬的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半夏吃吃的笑着,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你说为什么那只老乌鸦要特意叮嘱给申小猎一杯糖茶,都是女客,为什么我就没有?”
“糖茶么?”方弃若有所思
“在京师的老习俗里面,这碗糖茶似乎是有讲究的,好像不是谁都能喝。更何况糖茶也不是真正的茶,而是满满的一碗白糖上面搁上几个红枣。”
说话间,两人已经又往上爬了两层,眼前的景色开阔了许多,原来已经到了一处中间的平台,申小猎和秦风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你们也太慢了,这刚爬了五分之一。”秦风抱怨道。
“你就不能说点加油打气儿的话么?”方弃痛苦的呻吟着。
“太棒了,我们只剩下五分之四要爬,胜利就在眼前。”秦风做欢欣鼓舞状。
方弃苦恼的直揪头发,“真心走不动了,我觉得我需要一个文工团在边上鼓鼓劲儿。”
“这我会啊!”秦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伸手从半敞的衣领中掏出了一副快板来,先是一通开场板,随后张嘴就唱:
同志哥、听我说,前头还有十里多,
过了十里就宿营,支上铜锅煮青稞。
半夏一听就乐了“我不爱吃青稞,粗粗的拉嗓子,你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
秦风却是直劲儿的盯着申小猎,看到她也面露微笑,心中不禁得意起来,卖力的应声道。
“有、有!”快板又一次打了起来。
牛皮鞋底六寸长,草地中间好干粮
开水煮来别有味,野火烧后分外香
两寸拿来熬野菜,两寸拿来做清汤
一菜一汤好花样,留下两寸战友尝
“真心不赖啊!”等他快板一收,方弃便一边鼓掌、一边由衷的赞叹。“看不出来你还是多才多艺。”
“这算什么呀。”年青的乌鸦强笑了一下。
“世人都把我们当做凶鸟,避之唯恐不及。族里上上下下,能找到一份正经工作的屈指可数。
为了吃饭,可不就有什么干什么呗。不瞒您说,我送过快递、当过男公关、扛过力把式,唱过莲花落,在起点写过小说、做过贴吧更新组、参加过选秀,就连横店和古北影视城我都呆过一段时间。
我还是一名资深的日本兵扮演者,熟练掌握鬼子的各种死法儿。
就前一阵子,京师闻名的老刀客郑老旦被请去客串抗日神剧。就有那么一出他一刀将鬼子劈稀碎的戏。剧务说这得加特效。我说不用,我一个人就能演,演完给加俩鸡腿就行。剧务说不用,特效才花五毛钱,俩鸡腿得十五……”
此时,隐隐有一阵歌声从楼上传来,听歌者的声音像是童声合唱。然而歌声的节奏低沉阴郁,全然不像平时所见的儿歌那么节奏欢快。
看见三人面带疑惑,秦风一边带着他们往上走去,一边解释着。
“这是我们族中的丧歌班在排练,这算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公开从事的营生之一。
修行界中,凡是谁家有了白事儿,总要请上我们丧歌班前去一展歌喉。所唱的无非是追逝者之往昔,叹生者之哀痛。
由于丧歌班中用的都是小孩子,声音稚嫩甜美、情感浑然而成。因此一曲丧歌唱到动人处常能催得人失声痛哭。”
随着他们越走越高,歌声也越来越清晰。秦风略微一听,就知道丧歌班今日唱的是一首《失怙》,正是父母去世时所唱的丧歌。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
“这是《诗经.小雅》中的一首,正是这首丧歌的开头总纲,讲的是……”
秦风还想替他们三个讲解一番,谁料一回头却看见他们个个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申小猎,眼睛红红得已经快要落下泪来。
方弃打小就被自己的父母丢在了安内医院,从此自生自灭。
半夏小小年纪便与父母阴阳两隔,从此再不能享受天伦之乐。
而申小猎未记事时就已经丧母,懵懂之年又没了父亲。先藏身于虎穴之中、后漂泊于江湖之上,期间心酸不堪与外人道。
可越是不想听,这歌声却越是要钻进耳朵眼儿里来。
小乌鸦的的童声仿佛有一种魔力,像是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撩拨着每个人心中最不可触摸的那根弦,一弹便是满腹的辛酸。
——我记得你曾把我置于膝上,
——指给我看绘本上小女孩和大灰狼的模样,
——我被狼的丑恶吓得失声痛哭
——是你用手掌帮我揩去泪珠、把书轻轻合上。
——如今我又一次感到恐慌。
——泪水滑落,你在何方?
——啊,永不复生、永不复生!
歌声如锉,把一颗心槎的碎屑纷飞。申小猎不言不语,只是不停步的向上攀登,越走头埋得越低。
——我记得你曾将我置于肩上,
——带我去那些遥远的地方,
——你说越远的地方越有好看的风景,
——还说我轻飘飘的没有多少份量,
——如今我把这些地方一个个走遍,
——风景依旧,你在何方?
——啊,永不复生、永不复生!
申小猎越走越快、渐渐在楼梯上奔跑起来。似乎想要快点逃离这歌声笼罩的范围,却终不能逃离,地上渐有泪痕洒落。
——我记得你曾将我置于枕上,
——坐在床边看着我沉入梦乡,
——我的梦中从不曾有妖魔鬼怪,
——因为我知道我的骑士就在身旁。
——如今我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床如针毡,你在何方?
——啊,永不复生、永不复生!
惶急之中,申小猎一脚踩空。右小腿重重的磕在了台阶上,顿时皮破血流,她咬着牙继续向上走去。
——你一直将我放在心上,
——为我筑起遮风挡雨的围墙,
——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不曾想过没有你的世界会是怎样,
——如今我孑然一身四处流浪,
——天地如炉,你在何方?
——啊,永不复生、永不复生!
申小猎步履蹒跚、摇摇欲坠。她已经向上爬了很多层,却依旧逃不脱那歌声如缕。或许那早已经不是丧歌班的歌声,而是她自己心中在默默的唱。
——如今我奔波万里,仓惶四方,
——想把你拉回我的身旁,
——我四处求助然而无助,
——我满怀希望终于绝望,
——谁能将你赐还给我,
——谁就是我的上苍。
——然而没有一个神灵予我回应,
——唯有枝头的乌鸦用叫声为我更添哀伤,
——啊,永不复生、永不复生!
至此,申小猎再也无力坚持,她抱住自己受伤的腿,颓然坐倒在台阶上。
歌声剥去了她一贯的坚强伪装,肉体和心灵中各自钻心的疼汇在一处,让她泪如雨下。
过了一会儿,秦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又过了一会,半夏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了;
又过了好长好长的一会儿,半夏跑下楼一趟,把快要断气儿的方弃扶了上来。
三个人围着痛哭失声的申小猎,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久,嚎啕变成了抽泣、抽泣又变成了哽咽。
申小猎倔强的抬起头来,想把最后一滴泪水留在自己眼眶之中,却无意中发现此处离大树的顶端已经很近。
秦风看她不再痛哭,也松了一口气,忙道:
“张大叔家世代担任我们神鸦一族的祭祀,在族内地位尊崇,因此住在最高的一层,现在咱们离得已经不远。”
申小猎轻轻的点点头,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继续走了起来。秦风想去扶她一把,却被她淡淡的拒绝。
好在真的没有多远便到,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众人就已经站在了张浩家的门口。
门是高门、户是大户,处处透着这个家庭曾经的不凡。
即便是门口的一副楹联,口气之大也是少见。
上联是“图书森列,彝鼎杂陈,睹满屋奇珍总无秦汉以后之物”
下联是“彩袖斑斓,金章灿耀,羡一家骨肉尽是羲皇以上之人”
然而,楹联之上,原本泥金的地方,现在早已经看不到一丝金色,露出了下面乌黑的木本色。
门上的兽首铜环也早已不知去向,门两边原来摆着石兽的地方空空如也,只留下两个方形的印记,显然是刚搬走不久。
如此门户,非但不能壮大门楣,反而更显出这一家的破败来。
秦风走上前去,将门轻轻叩响。
过了一会,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两扇门霍然而开。
手中端着熬药砂锅的张浩出现在门后,他两只眼睛红红的,似乎是熬药时被蒸气熏的。
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他的目光好死不死的越过了站在最前面的秦风,穿过了站在两边的方弃和半夏,刚好和同样红着眼睛的申小猎目光搭在了一处。
两人都是一怔,都忘记了将眼睛转开。
泪眼人看泪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