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献。

完了！

全完了……

程临渊少有地慌乱了起来，额前后背浸出细密的汗水，使得他蓦地狠狠打了个寒颤，最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多久的寂静后，还是苏献先从阴影中走出。

他紧紧盯过来，双目里尽是细密红血丝，用力到像是要活生生将瞳孔里那人钉死在原地，惨白的嘴唇颤抖了好久，终于从喉咙底挤出几个僵硬的字眼，“是、真的吗？”

在这般视线中，程临渊的背脊一点点弯了下去，内心生出的愧疚和心疼沉甸甸地压在胸膛心口，压得他呼吸都变得急促又困难，最终还是点头，喃喃道歉：“阿献，对不起……”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苏献越发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在狭窄昏暗的空间中回响，像是一个破了洞的旧鼓风器，随时会彻底停下。

随后是压抑到几近窒息的呕吐声……比过去任何一次的呕吐都要剧烈，犹如濒死的野兽所发出的，浸满了惊慌无措，又彰显起痛苦万分。

程临渊霎时间头皮发麻，甚至开始怀疑苏献会在下一秒彻底猝死过去。

他猛地抬头，凝神看过去，却发现苏献的状况比他仅凭耳朵听到的，脑子想到的更加凄惨和狼狈。

——苏献跪在地上，泛白的十指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用力抓握着，留下道道血痕，再往上，大口秽物从苏献口中而出，更有鼻血流下，顺着秽物落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阿献！你冷静一点儿！”程临渊大喝出声，想朝苏献那边儿去，但手脚被缚，完全动弹不得。

他忽地觉得有些荒谬，过去曾经也有过这样类似的场景，当时的他第一时间将苏献护在了身后，信誓旦旦地开口，说一切有他在。

只是如今，给与苏献最深伤害的，正是自己的欺骗和利用，而过去那句“一切有我在”如今想来更是讽刺至极！

不知道过去多久，苏献已经吐无可吐，他怔怔在原地呆坐一会儿，然后动作僵硬得好似被人提着的木偶般擦了擦口鼻，看着手心一团脏污秽物，他又缓缓撩起衣衫下摆，用这布料遮掩一般狠狠擦过脸上每一寸。

等收拾好一切，他起身朝程临渊走过来。

此刻的他脸上已经无甚表情，这比起用愤怒或冰冷等词语来形容，不如说是心如死灰，失去了做出任何表情的意愿。

他在程临渊身前两步蹲下，视线往下，落在被紧紧束缚住的双手上，沉默半晌才问，“这样捆着，你也能离开吗？”

程临渊不忍心再骗他，“……能。”

许久，苏献才“嗯”一声，他抬眸直直地望向程临渊的眼睛，视线黑沉，仿佛压抑着极致的情绪，“如果你的回答是不，那我就会锁你一辈子。”

苏献是认真的。

这点程临渊从他的神情中轻易可以看出。

苏献又问：“如果我始终没有像你希望的那样健康长大，你还会走吗？”

程临渊声音艰涩，“……会走，我不属于这里，离开是早晚的事情。”

他曾问过系统，就算这次任务失败了，也不会有任何惩罚，只是去往下一个位面开启下一个任务而已。

这对于苏献来说很残忍，但这是事实。

又重重叹口气，他颤抖着声音劝道：“阿献，我是真的把你当弟弟，所以才想着至少在我离开后，你能好好活下去。”

苏献没搭这话，反而轻声重复了下“早晚”二字，然后唇角一点点上扬至夸张的弧度，黑沉眸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他一字一句开口，“程临渊，我不会让你走的！就算你说要走必须走，我也会留住你的！”

“不管要我付出任何代价！”

说罢，苏献起身，朝着一旁看戏的叶开霁而去，直接弯腰掐住他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 竟硬生生将他提起，狠狠贯按在墙壁上。

叶开霁从头到尾压根没有躲的意思，只是后面因窒息而唤起的求生本能才用手去掰掐在自己喉管的手。

他脸色迅速涨红发紫，双目突出，嘴巴大张，面上因极致的惊慌而扭曲，但似乎又带着某种隐秘的快意，口中话语丝毫不成型。

“哈……呃……可……可怜……”

程临渊瞧见此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开口劝的声音都在发抖，“苏献！你别冲动！有什么我们都可以在商量！”

苏献手上用力丝毫未减，只是侧头看向程临渊，笑意更盛。

仿佛在说：

瞧，我压根不是个好人。

而此时的叶开霁，已经犹如一条濒死的鱼，只能徒劳地踢蹬着双腿，动作越来越无力……

“苏献！”程临渊瞬间天旋地转，额头撞上硬物，痛哼出声。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情急之中起身，但束缚的手脚让他站不稳，一头栽倒在了水泥地面上。

没空去管额头处传来的刺痛和眩晕，程临渊当即起身，才发现此时的苏献已经放手，他站在原地，神色怔忡而慌张。

方才还暴戾如同凶神恶鬼的男人，此刻却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

“咳咳——！”叶开霁蜷缩在墙角，撕心裂肺地呛咳着，眼里鼻涕一起流，虽然狼狈异常，但总归是暂时没了生命危险。

瞧见此，程临渊暂时松了口气，他感觉到额前刺痛处有冰凉液体蜿蜒往下，没过两秒右眼便觉酸涩涨疼，再也睁不开。

他轻嘶一声，眉头拧起，勉强只能睁开一只左眼，抬起被缚在一起的双手就要揉，忽听得苏献沙哑开口，“别揉，得洗。”

程临渊手顿住，然后把双手往前伸，“阿献，帮我解开。”

苏献沉默一下，走过来将他手脚上的绳子都解开。

程临渊揉了揉酸软的手脚，想了想，他伸手搭在苏献的小臂上，捏住他紧绷的肌肉，轻声开口，“你可以带我过去吗？站不稳。”

他这是不放心留苏献在这里，万一又想不开把叶开霁宰了那就全完蛋了！

苏献沉默地扶住，带着他往外走。

两人之间，静谧无言。

走出密室时，外面吕科已经不在。

苏献黑沉麻木的目光在扫见某处时，忽地一凝。

一柄锋利剪刀，静静地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