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豹子拦住了她，林家已经准备了晚膳，既来之，则安之，她随小豹子走进正厅。

林浩天鹿天宇正在观看国际新闻，远洋集团研制的一名机器人向美国政府申请政治庇护。

两人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的表情，梓若子却始终觉得至少鹿天宇内心有些不安，他用手指头刮着衣角。

屏幕中，机器人站在发言人的讲台上，有条不紊地控诉远洋集团智能部对机器人的迫害，不可预料的出生，随意地处死，完全不理会机器人的生存权力。

机器人思维缜密，用词华丽精准，说到伤心处，声带沙哑，语音哽咽，除了没有眼泪，情感与人几近相似，引起了在场记者们的同情和认同。

事发突然，远洋集团还没有应对措施，林浩天突然问了一句，“Jake处理不了？”

“美国方面提前做了很好的安保措施，”鹿天宇摊摊手。

“木马呢？”

机器人张开嘴，眼睛里闪过一道红光，鹿天宇说一声成了，机器人闭上眼睛瘫软在台上，现场记者惊呼——远洋集团具有远程决定机器人存亡的能力。

梓若子想起自家的轿车，还在远洋集团的研究室，它同样也是人工智能，不知道是否拥有人类的情感。

一间直播室争论不休，一名评论员坚持机器人有生存自由，尤其涉及人类生存的秘密，远洋集团没有权利处死正义的机器人，另一名评论员坚持远洋集团生产了机器人，而机器人并不具备人类的一切生理特征，仅类似于空调等电器产品，远洋集团有权利处理不合格产品。

林浩天关掉电视屏幕，侧脸阴鸷地瞟了她一眼，她张口就问，“我的轿车，你什么时候还我。”

林浩天与鹿天宇继续商榷清理人工智能部的计划，谈话间，女管家已布置好了晚餐。

梓若子随小豹子进入餐厅，长方形的餐桌铺着闪着银光的淡褐色暗花台布，银制筷子，下方圆，由粗渐细，上方正方，四方以木芙蓉为浮雕，银制木芙蓉汤匙，月光银闪着莹莹光芒。

她捏着勺柄，摩挲着勺柄上栩栩如生的花瓣，其中一瓣落英竟然飘进了勺内，再看旁边林浩天的勺子，又另有意境。

一樽藏蓝色的唐三彩花瓶摆在餐桌中央，瓶身上描绘着血红色的生命之花，丰润的花瓣，水珠晶莹剔透，仿佛要滑落在餐桌上。

她只见过白色的生命之花，血红色的还是头一次见。

鹿天宇抿了一口水晶直身杯里的饮品，“这花瓶很有来历，我表哥亲手陶制的仿唐三彩，花朵也是我表哥一朵一朵亲手绘的。”

“为什么是红色的？”

鹿天宇与林浩天交换了一下眼神，“难道还有其它颜色？”

“我见过白色的。”欺骗无益，既然林浩天已知五君子庙的天梯，朱家崖底的瞒不了多久了。

林浩天端着杯，久久地凝视着她，她淡淡一笑，“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应该互相帮助，而不是相互拆台。”

正在这时，她听见若有若无的箫声。

稍一分神，好像穿过了时光隧道，轻风掠过木芙蓉的花冠，粉色的花瓣在风中打着卷儿，自己穿一件白底绣花的衣裳迎风起舞，一个藏蓝色背影吹着好听的箫，她蹑手蹑足走上前，伸出两手从背后捂住男人的眼睛……

“若若，你怎么了？”对面的小豹子关切地问。

“噢！”箫声没了，花瓣没了，藏蓝色的背影也没了，她从幻觉中回到了现实，“有人吹箫。”

“吹箫？”小豹子看看林浩天，再看看鹿天宇，鹿天宇点点头，“对，我也听见了。”

她按照记忆断断续续地哼了一遍，问鹿天宇，“对吗？”

鹿天宇低下头笑出了声，“其实我没有听见，只是附和你。”

明明听见了，否则自己也哼不出曲调，心细如发的鹿天宇看出她的脑细胞正在发力，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说不定朱小姐与木芙蓉有缘，所谓闻香忆往事。”

好一句闻香忆往事，“你是暗示我，我有很多往事？”

他敢说，她就敢听。

她定定地看着鹿天宇的眼睛，眼珠子很圆润，眼白带些蓝，怪不得一对眸子很吸引人，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当然，你比寻常人更复杂。”

“说来听听。”

鹿天宇瞟了一眼林浩天，“你找错人了，你想听故事找我表哥，他一肚子的故事。”

她看看林浩天，林浩天根本就没有接话茬儿的意思。

鹿天宇背靠座椅富含深意地冲她一眨眼，“木芙蓉，你看了吗？寻常人家也养不起，所以，林殿也是一方好风水。”

话中有话。

佣人依次为每位上了一碗汤，汤清而味甜，不见半点汤渣，鼎鼎大名的朱家菜传人也品不出汤的主料，却绝对清楚，汤能如此清澈，定是熬制后经过了120支细纱过滤。

林浩天伸手取胡椒粉瓶，手背上布满了淡金黄的细毛丛生，第一个指节也布满了密密的细毛。

她盯着他的汗毛，他看不上的小段公子的胳膊上也是同样的细毛，难道与他是近亲？

依次而上，法国鹅肝，意大利蜗牛，德国小羊排，她略微品尝一二，林殿的厨子再优秀也仅是工作，朱秋君是终生热爱，岂能相比？

林家完全不同于朱家，朱家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晚餐，一家人其乐融融，从头到尾言笑晏晏，而林家规矩森严，小声说话，十分注重礼节。

尤其林浩天一直挺着腰，端着双手，悄无声息地切肉，活像一个呆板的老人家。

饭后饮茶。

小豹子带她参观林殿，暗红的木楼梯映射着灯光，像浸在血中的老木，神秘的木香味浓淡相宜，她周身的细胞顿时活跃起来。

她用手掌心摩挲着扶手，好像摸一张柔软细滑的绸缎。

小豹子回头一笑，“这是龙血木。”

朱照伦沉迷制香，偶尔提及两款最奢华的方子都涉及龙血木，但遍找世界各地，均没有人见过龙血木，所以，香方也就名存实亡。

眼前的就是龙血木！她俯下身，贴近嗅味，淡淡的腥血味搅得她的鼻腔翩翩起舞，恨不得抠一点木屑，马上点燃闻闻，以饱鼻福。

继续往上，林家的人高，层高也胜过朱府差不多一倍，经过转角，有一镂空壁柜，玻璃罩中的银架上盘着一条小银龙，浑身小指甲般大的鳞片。

小银龙制得栩栩如生，她不禁多看了一眼，讵料，小银龙微微张开眼皮，露出半颗黑眼珠子，血红色的舌头迅速伸出来舔了舔鼻翼。

“啊！”吓了她一大跳，一连退后好几步，腰身撞到了木楼梯栏杆上，硌得生痛。

已经二楼的小豹子马上跑下来，被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笑弯了腰，“胆小鬼，艺术品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它，它刚才睁开眼，懒懒的地用舌头舔鼻子。”梓若子指着小银龙，明明就是活灵活现的玩意儿，哪是什么工艺品。

小豹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它是我五伯在慈善晚会上淘的艺术品，镇在壁柜守楼，图个吉利。”

噢，不，不，不，自己绝对没有眼花，它千真万确地睁眼和舔鼻子，她慢慢往左右移动，小银龙趴在底座，随着她的移动也转动着黑眼珠子。

她指着它，“瞧，眼珠子往左，现在往右，小豹子，你快看。”

无论她多大惊小怪，小豹子横竖就是看见小银龙安静地盘在底座上，她趴在玻璃罩上仔细观察它的眼皮，猛然，它瞪圆了眼睛，冲她咧牙露齿，这次，她有了心理准备，一巴掌重重地拍在玻璃罩上。

“它还想吓我，”她指着小银龙对小豹子说，一回头，它又乖乖地眯着眼。

王八蛋，耍我！

小豹子拉着她往上走，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小银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爪子遮住嘴笑得很是得意。

龙八蛋！